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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元1840

第十四章 老派“淑女”和新派“紳士”

紀元1840 忍冬藤椒 4661 2020-05-03 00:42:58

  鏡子中的女孩已經(jīng)抽條,巴掌大的小臉上長著一個略微有點兒塌的鼻子,一對細長的柳葉眉和標準的歐羅巴式眼睛,還有豐滿的嘴唇旁邊一顆黑色的痣。阿黛拉出神的摸著鏡子,鏡子里的女孩也在出神地摸著她,她看著五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依稀記起自己“很久”以前是個又干又瘦的小黑妞。而現(xiàn)在,她穿著由瑪格麗特夫人親手縫制的中性西裝,帶著瓊斯夫人上個星期從法國某位商人那兒買來的上等人的耳墜,流蘇一般的鉑金綴著小顆小顆的鉆石,她看到這件寶貝的第一眼時,就恨不得自己立刻打個耳洞,那個商人的醫(yī)生磨磨蹭蹭的,要是被小賊偷走了怎么辦!

  “叩叩?!鳖孪词业拈T被敲響了,外面?zhèn)鱽硪粋€帶著些許尷尬的男音,說:“女士,請問您現(xiàn)在方便出來嗎,我有點……”他好歹記著自己的紳士身份,雖然催女士從輪渡的盥洗室中出來就已經(jīng)很失禮了。

  阿黛拉剛離開盥洗室,有一道快的看不清的身影立刻鉆了進去,然后從她身后傳來一陣并不是很上得了臺面的奇怪聲音,她毫不遮掩地笑了笑,不顧其他等待的人怪異的眼神,憑著先前的記憶走向這艘客輪最豪華的宴會廳。

  阿黛拉雖然腦子好使,長得也不錯,奈何年齡的限制擺在那——她不夠高,宴會廳中央位置全是在跳舞的男女,就連一旁沉醉于演奏的樂者們都能擋住他的視線,她有些焦急的又有些懊惱,要不是上船之前那個勞什子總督的兒子硬要留她們一起吃飯,她怎么會一上船就要去找?guī)兀?p>  正當(dāng)此時,一個梳著油頭帶著青色胡渣的男人看見了這個像是找不到家的麻雀一樣的女孩兒,給身邊四個同伴使了個眼色,率先向她走去,四個男人眼睛里帶著些興趣和了然,也緊跟其后,朝著阿黛拉走去。

  阿黛拉正在氣頭上時,看見一個并不像“她的內(nèi)森”那樣清爽的男人朝她這邊走來,她第一反應(yīng)是給這個男人讓路,因為她知道她和瓊斯夫人這次出來的任務(wù)很重要,重要到瓊斯夫人不愿意委托給她的任何一名手下或者那位給她便利的總督之子。

  她當(dāng)時不解的問,如果有能賺大錢的東西,直接交給那位總督之子,好像是叫什么愛德溫的男人不就好了?反正普希里島有三分之一的鱈魚、羊毛衫甚至伏特加都是由他購買的,多這一點兒錢不是會讓們之間的關(guān)系更加緊密嗎?

  瓊斯夫人當(dāng)時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本書,叫什么來著她給忘了,她只記得瓊斯夫人后面對她說的一番話。當(dāng)時瓊斯夫人說:“我有一塊金子,我交給你去賣,然后五五分成,你我都開心;我有兩塊金子,兩塊都給你去賣,五五分成,你開心我也開心;我有一百塊金子,交給你九十塊兒,交給別人去賣十塊兒,你不高興了,于是便召集人手打壓另外十塊兒的賣家。再然后你發(fā)現(xiàn)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找金子,這樣所有的錢全是你的了?!?p>  阿黛拉如醍醐灌頂一般,說:“如果所有的財產(chǎn)都交給一個人,那么到最后他就成為了您最大的隱患,因為只要他的野心和欲望不能滿足,那么他就會反過來操控您?!痹瓉砣绱?!她又看向手里的書,古舊的羊皮封面已經(jīng)有些磨損,里面的書頁也斑駁著泛黃。瓊斯夫人這本書里是她所有智慧的來源嗎?她當(dāng)時興奮地想,如果她看完了這本書,能不能像瓊斯夫人一樣厲害呢?不,不用一樣,哪怕有她五分之一的智慧就她就心滿意足啦。也許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被瓊斯夫人夫人發(fā)現(xiàn)了,于是她用戲謔的語氣說:“這只是一本民間故事而已,只不過是為了讓你對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有個預(yù)防針而已,至于人間的生存法則還要靠你自己去親身體驗。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人吃一塹,或長一智或得一死嘛?!?p>  阿黛拉有些失望,不過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瓊斯夫人這番話里的一個漏洞,如果瓊斯夫人真的對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這么警醒,那為什么要對自己說這人間的道理?僅僅是因為她是瓊斯夫人的稅務(wù)官嗎?肯定不是,她絞盡腦汁的為瓊斯夫人尋找理由,突然靈光一閃,心里的那個答案那么清晰卻又那么魔幻——瓊斯夫人信任我,甚至超過她最開始的馬歇爾和內(nèi)森!她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了頭,在這一刻突然明白為什么那么多將軍可以為了國王去犧牲去奉獻。

  如果崴列特知道這個小姑娘內(nèi)心所想一定會哭笑不得,她只是不想自己的稅務(wù)官被人騙了還替人數(shù)錢罷了,聰明人果然都愛胡思亂想。不過阿黛拉至少有一點是對的,崴列特任命他為稅務(wù)官而不是內(nèi)森的確有這方面的考慮,盡管內(nèi)森和馬歇爾都是盡職盡忠的手下,但是他們倆之間的關(guān)系確實危險至極。父子關(guān)系在眾多關(guān)系中是最為穩(wěn)固最為長久的關(guān)系,她不愿意去設(shè)想如果有天她的軍事長官和財政長官攪到一起會發(fā)生什么,畢竟現(xiàn)在普希里還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島,權(quán)利對他們可能沒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但隨著日月消長,他們的初心能否抵御住世俗的侵蝕。于是她從根本上斷絕了這一可能。

  視角轉(zhuǎn)回現(xiàn)在,阿黛拉雖然接觸的人少,但是作為女性,她先天的直覺也是很靈敏的,她感覺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懷好意,眼中閃著令人不舒服的光,盡管他長得也可以稱得上好看——五官立體,濃眉大眼,但是突出的顴骨卻使他看上去有些油膩。

  阿黛拉正準備混進跳舞的人群中避開這來勢洶洶的男人時,另外四個男人不知道從哪里鉆出,逐漸地對著阿黛拉收攏“包圍圈”,正當(dāng)她想著怎么逃開這群不速之客的時候,第一個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粗糙的手指用力地握著阿黛拉,讓阿黛拉差點驚叫出聲,她看見那個男人扒開她的衣兜,把手上的戒指丟了進去,阿黛拉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這是威脅!”五個男人把一個女孩兒逼進墻角,周圍有人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們,結(jié)果被身邊的女伴一拉袖子,立刻忘掉這了回事。

  最開始那個男人猥瑣的摸著阿黛拉上衣的面料,他就知道這種穿男裝偷跑出來的肯定是什么富貴人家的小姐,看她的手和小腿,都呈現(xiàn)一種流線型的美,跟那種粗鄙的農(nóng)夫和工人的女兒完全不同,正好,他還沒玩過這種女人呢,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故意扔了一枚刻有他名字的戒指到她的衣兜里,就算真有不長眼的出來壞他好事兒,他也能借著抓小偷的名義全身而退。

  正當(dāng)他想感受下這種富家女孩兒身體跟那些窮人女兒的身體有什么不一樣的時候,阿黛拉用出當(dāng)時她跟她繼父互毆時的力氣,重重的朝著男人的胯下出拳。男人的臉色立刻從猥褻變得煞白再變得暴怒,這時候阿黛拉再不跑才是個傻子呢。她曲起手肘,從另外四個男人的縫隙中沖出,一頭鉆進正在跳舞的人群中,引起不小的騷動,而她身后,那五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男人緊跟不舍,一邊追,一邊大喊著抓小偷,而阿黛拉也大聲反駁,說他們是一群流氓。

  正在數(shù)著面前這個“活化石”的高發(fā)髻上到底有多少顆珍珠的小姑娘又忘記自己數(shù)到多少了,她有些生氣,心下埋怨著這個老古董干嘛要突然站起來。

  崴列特聽到阿黛拉帶著驚恐和惱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站起身,朝著跳舞的人們走去,她每走一步,身邊就有更多人投來怪異的打量的眼神,也夾雜著某些女人羨慕的聲音。

  跳舞的人群聽到男人和女人的吼叫后,有些敗了興致,又帶著些看熱鬧的心思,拉著舞伴站到一邊,樂者也停下了演奏。

  阿黛拉突然看見十幾英尺之外一個高高的發(fā)髻,她用自己最后的力氣,擠開面前驚叫的男女,立刻躲在了崴列特的身后。

  那五個男人此時也匆匆趕到,為首的男人滿面怒容的捂著襠部,徑直朝著這個奇藝打扮的女人走去,不管她是誰,那個敢打他要害的賤女人都沒有好果子吃!

  他向前邁了一步,面前這個穿著洛可可風(fēng)格的怪女人也立刻抽出扇子,指著他。

  他這才開始仔細打量眼前的女人,她穿著一百年前盛行的洛可可晚期服裝,浮夸的高領(lǐng)和褶皺在這件禮裙上四處可見,由蠶絲繡成的蕾絲整齊的綴在裙邊,米色的褶邊和橘色的面料像極了他以前在奶奶的妝奩里看見的那件腐朽的裙子。胸前用綢緞和金絲織成一朵繁復(fù)而雍容的紫羅蘭,胸針則是一連串至少一克拉的紅寶石組成的槲寄生。最醒目的還是她頭上的高發(fā)髻,這個女人加上她的發(fā)髻和發(fā)髻上插著的各種珠寶和羽毛,至少有兩米多高,他用余光瞥著周圍看戲的男人女人,穩(wěn)了下心。

  他說:“這位女士,您庇護的這個女孩兒其實是個小偷!她偷走了我祖父留給我的戒指!”

  果然如他所料,周圍竊竊私語的男人女人們不約而同的盯著那個女人,和躲在那女人身后發(fā)抖的女孩兒。

  “這位先生,哦,我不知道該不該這樣稱呼你?!蹦莻€女人用古怪的發(fā)音說著,她打開折扇,擋住自己的臉,說:“你口中的這位小偷,是我的妹妹,是個再正直不過的人,再說您的那枚戒指能有多貴?比得上我頭上這任何一支足以傳世的寶物嗎?”

  聽見她的話,眾人又一次不約而同看著她浮夸怪異的高發(fā)髻,不少女人都拉著她們男伴的手,眼睛里全是渴望和羨慕,那個女人頭上的十只珠寶,都不是現(xiàn)在流行的工藝,反而像極了一百多年前斯圖爾特王朝的制式,再加上這個女人年紀輕輕卻如此怪異的打扮,不少人都記起那些住在偏遠地區(qū)的古老家族。

  于是他們又用帶著疑惑的眼光盯著男人和他的同伙們。

  聽見面前這個女人三句兩句就扭轉(zhuǎn)了局勢,男人心下有些驚疑不定,他為了避免沖撞那些他得罪不起的人,可是特地在事前千方百計的調(diào)查過這班輪渡的客人,沒有見過哪些名門姓氏啊,但現(xiàn)在他不能露怯,否則他們一行五人都會被當(dāng)做笑柄甚至被人冠上誹謗淑女罪。

  他咬著牙,開口道:“都鐸王朝的公主還有著不為人知的偷竊癖呢,您又怎么能知道您的妹妹有沒有這樣的怪癖?要證明她的清白很簡單,在她從我手上取走戒指的那一剎那,我清楚地記得她把偷來的戒指放在了右口袋里!”他心底冷笑,多虧他未雨綢繆,只要那枚刻著他名字的戒指一出現(xiàn),那么他就會立于不敗之地!

  于是他又氣勢洶洶的打算繞過面前這個礙事的女人,伸手朝著背后的女孩兒抓去,誰知此時異變突生!

  崴列特手中的折扇滴著血,鋒利的扇骨上還帶著一小塊粉紅色的皮膚。

  沒等男人反應(yīng)過來,她立刻拉住瑟瑟發(fā)抖的阿黛拉,心里閃過一個令她有些陌生的念頭——如果能把他殺了就沒這么多事兒了。她看著周圍驚疑不定的面孔,帶著些冷笑道:“在偉大的日不落帝國,你們這群所謂的紳士,看著自己的同胞被幾個美國人欺負,還在冷眼旁觀,真是可笑至極?!辈坏葷M臉怒容和猙獰的男人開口,她繼續(xù)說:“這些還在奴役著黑人的家伙,口中能有一句話是真的嗎!”

  提到這些美國人在南美洲的販賣黑奴的行徑,周圍不少自詡正義的紳士都皺起了眉頭,甚至有一兩個年老的紳士從女伴的手里抽出手,打算時刻為他們面前的這個守舊的淑女戰(zhàn)斗。

  她看著周圍這群人或羞愧或憤怒的表情,繼續(xù)說:“如果讓這樣一個無賴靠近我的妹妹,我妹妹的名譽該由誰來證明?我深切地相信這個無恥的美國人會栽贓陷害我的妹妹?!?p>  周圍小聲的響起了附和聲,以及某些當(dāng)時看見這一場面的人開始對著他們一行五人投去不善的目光,男人感覺到周圍的形勢再一次被逆轉(zhuǎn),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猙獰和憤怒,他吞吞吐吐著開口:“那,那可能我是看錯了?!彼敛粦岩桑矍暗倪@個女人再多說幾句話,絕對可以挑撥起周圍人群對他的憤怒,是指喊來治安官抓走他們。

  不過幸好,那個女人并沒有繼續(xù)這件事兒,只是找他要了一張用來安撫她妹妹受驚的支票,當(dāng)然金畿尼更好,她是這么說的。

  男人肉疼的從支票本里撕下一張支票,寫上一百英鎊這個數(shù)字后蓋上了章。

  隨后他灰溜溜的帶著同伙離開,也沒敢去要他的那枚戒指,真是晦氣!

  但在這個時候,這場鬧劇的雙方都沒有意識到,這枚小小的戒指,會扭轉(zhuǎn)一場巨大的危機。

  在波士頓的旅館里,崴列特問阿黛拉對今天的事兒有什么感想時,阿黛拉說是她反應(yīng)不夠快,嘴也不夠巧。然后她又問自己的上司,說她穿的這么莊重,是因為遇見會有這樣的事兒發(fā)生嗎?崴列特搖了搖頭,并沒有解釋。

  入夜,崴列特躺在寬敞而舒適的大床上,重新考量今天發(fā)生的事兒。

  和阿黛拉的感想不同,崴列特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感受到之前的自滿是多么的愚蠢。不過,很快所有的工業(yè)城市都會知道她,知道普希里。

  她從床上起來,站在木質(zhì)窗臺前,看著遠處微微燈火,還有肅穆破敗的莊園。希望她這一身詭異的裝扮能夠換來逾期的收益吧,不然真是白委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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