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斷然沒有想到,我第一次見我未謀面的丈夫,是這般模樣。
他發(fā)間雪白,滿面皺褶,一看,就是操勞過度。
顴骨突出,面頰削瘦,就那般睡在榻上。
寢殿內(nèi),金黃色在燭光里熠熠跳躍。
“你來了?。 蹦锹曇舫翝M了磨礪滄桑。
“三月未臨朝,也該,去上一次朝了?!彼]著眼,眉須雪白。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低著頭站在他身側(cè)。
瞧著床面黑色的靴子,沉寂了片刻。
“青楠,扶我起來!”
只見一位灰藍(lán)色衣袍的瘦弱身影,直直趴在了我身旁,伏在了地上,背影顫抖。
“陛下!如今離,卯時尚遠(yuǎn)!”
“給朕,更衣。”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一不留神就要飄走似的。
年輕的內(nèi)臣帶了絲哭腔。
“陛下不可啊,太醫(yī)說,說您不能挪動?!?p> 陛下微微睜眼,聲音略小,卻很有力度。
“來人……”
青楠冒死又道。
“陛下!您為了北嵩這么多年了,不宜此刻上朝啊?!?p> “胡說!咳咳咳!拖……拖下去?!鼻浦乜谝粫r氣不順,劇烈起伏,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我心中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卻見那些內(nèi)臣要將青楠拖走,他本是忠心為主的,但也不好于此刻,再頂撞陛下。
故而輕聲道。
“陛下要上朝,想必,此刻還早,再睡會兒吧?!?p> 陛下略微瞧了我一眼,氣息微喘道。
“竟,不知,你站了許久……”
我剛預(yù)備說什么,那不茍言笑的臉上,蹦出了兩個字。
“坐吧?!彼旁诒蝗焱饷娴氖郑瑯O其緩慢的敲了兩下床沿
“是!”我行了一禮,本該是極為怕他的,突然又覺得沒什么可怕的。
“你看著些…別…讓朕,睡了?!贝丝涛仪浦俏⒈犖⒑?,布滿皺褶的眼眶,心生了一絲憐憫。
我替他掖了掖被子。
“陛下,也要日日過目,我批的那些奏章嗎?”
“嗯?!?p> “陛下對我放心嗎?”
“嗯?!彼麧u漸閉上了眼睛。
“陛下有一子,年才五歲?”我聲音溫和的說。
“嗯……”聲音愈發(fā)細(xì)微。
“妾,會好好撫養(yǎng)他成人的……”這次他的聲音更輕了。
我的聲音也放輕了
“陛下累了,且安心睡吧?!?p> “……”
其實(shí)他應(yīng)有許多話要交代,我卻又明白,他是說不動了。
靜了好一會兒,來了內(nèi)侍上前,被我抬手制止,忽起的風(fēng),吹動深暗里的珠簾,晃蕩著聲響。
內(nèi)侍退下。
我望著他滿面塵霜,鬢須銀白。
緩慢的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鼻息。
靜默里,我是微微驚愕的,卻又覺得生老病死不過尋常。
他去的很安詳。
我起身,跪在了塌前,緩緩朝榻上的人影一拜。
你的江山,我的沈家,我都會盡心的。
跪了約摸有一刻鐘,寂靜里,白光隱隱露出天際,灑進(jìn)窗欞,燭光微弱了些。
我不知道我原也可以將一件事,說的那般莊重悲慟。
“陛下!駕崩!”
頓時周遭哭聲一片。
那一夜,帷帳落下,我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
慕九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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