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離別不會遙遠（中）
總有一種不協(xié)調的感覺。
即使在高速移動中這種感覺也始終讓瑪琳覺得不對勁。
但是她又說不出來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即使這里是貧民區(qū)，為什么會這么安靜？街上也沒有一個行人？
找到問題點所在的她停下了前進的腳步，擺出戒備的架勢。
“嘖，看來我也得加把勁才行了?！?p> 說話的人并不是瑪琳，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人，然而那種機械合成的男性聲線，是她一度聽過的類型。
銀色的鐮刃刀光一閃，擊落數(shù)只射向她的弩矢。
接下來的攻擊卻并沒有瞄準男人顯出身姿的方向：一道血箭劃了個弧線，打向了完全相對的位置。
“麻煩。”
一手持弩一手持盾的鎧甲男在血液的浸染下露出了自己原本的姿態(tài)，帶著幾分狼狽。
“所以說我不想和你們這些能破解我源石技藝的家伙對抗，太麻煩了。”
“你在這里干什么？”
“工作需要，另外如果不是因為你停下來的話，我們的戰(zhàn)場本不應該是這里的?！?p> “所以這怪我咯？”
“別停下來啊，你一停下來我所有的計劃都亂了。”
“我覺得這首先應該怪你自己射術不夠精準?！?p> 對話平淡無奇。然而，兩人的戰(zhàn)斗卻沒有對話那般平淡。
一個在不斷催動固定弩炮臺射擊的同時，也在用自己的手弩壓制著對手的移動路線。
一個滴水不漏的把射向自己的弩矢全部擊落，用最簡潔的步伐追擊著敵人。
——三、四、七、十一。這個人到底準備了多少弩炮臺？
瑪琳在心中默默估算著參與攻擊的弩炮臺數(shù)量，與射擊時間。
已知的情報在于，那些弩炮臺毫無疑問是在自動攻擊的，以瑪琳的鮮血感知無法發(fā)現(xiàn)任何操作者的存在，而自動攻擊意味著她可以根據(jù)射擊節(jié)奏來躲開大部分的射擊。
——十三、十六、二十一……居然五座炮臺架設在同一地點，還真是下了血本。
可以躲避的空間被壓縮的越來越小，甚至已經(jīng)到了需要用血霧化來躲開幾次攻擊的地步。
但是她沒有停下追擊的腳步，攻擊甚至變得更加犀利。
“果然當初我就不該接下這個單子?！蹦腥伺e盾，正面接下了鐮刃重重的一擊，這讓他連退了三步，“真是嚇人，戰(zhàn)場上的恐怖故事里說霧蝶有著常人無法抵擋的爆發(fā)力這件事原來是真的?！?p> “嗯？你害怕了？”瑪琳挑眉，空出左手召喚一群血蝴蝶沖向了男人。
“啊，怕得要死，但是他們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機械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他隨手抓出一把弩矢像揚沙一樣撒出，卻讓每根都準確的命中了一只血蝴蝶，與之共同湮滅在空氣里。
“所以說，你到底是誰？”
“在卡茲戴爾活下來的無名小卒B而已，像你這般偉大的人物不需要知道我的姓名?！?p> 漆黑的盾牌橫掃而出，壓制了單手持鐮的瑪琳，讓她不得不向后跳出幾步以回避接近同時射擊的全部弩炮臺。
——二十六……二十七！
扭腰曲身，纖細的身體擺出一個奇妙的姿勢扭開了新追加的兩枚弩矢。
“可惜，我還以為這兩下能取得什么戰(zhàn)果呢?！彼麌@息道，腳下的步伐卻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
眼前的男人一直在后退，似乎并不考慮與做她正面對抗這件事，也像是在引誘她往自己退卻的方向繼續(xù)前進。
敵人越想你做什么，那你就越不要做什么。
這是剛剛踏上戰(zhàn)場時，那個如父親一般的男人對她的教誨。
于是，瑪琳腳下踩著連續(xù)的小碎步輾轉騰挪，向后退出了三步。
“你……”
“不和你玩了?！?p> 接著，他看到她臉上露出微笑，猛然和他拉開了距離。
似是一口氣沒上來，他劇烈咳嗽的聲音在機械變聲器的扭曲下無比模糊，像是被水糊了喇叭的耳機一樣。
“該死的，不按照計劃來是在給我增加工作量你這女人！”
這回即使是機械音也無法掩蓋男人的憤怒。
——四十？我開始佩服這個男人布局的速度了。
紅色的霧影穿梭在箭雨之中，毫發(fā)無損，只是很明顯，她所有的撤退路線都被男人的幻術掩蓋住了。
“沒有用的，在你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海市蜃樓而已?！?p> 他的身形再度消失在空氣里，聲音憑空傳來，和聲音一道傳來的，還有更加致命的箭矢。
“規(guī)劃好的路線只有一條，擅自更改賽道可是犯規(guī)！”
“那，干掉裁判算不算犯規(guī)？”瑪琳笑笑，卻沒有向著男人的位置發(fā)出攻擊，“首先是，三個！”
鐮刀斬在空無一物的地點，卻產(chǎn)生了某種機械被擊碎的聲音，破碎的弩臂零件粉碎，顯形，掉落滿地。
“難不成——”
“然后是一個，再來三個！”
銀色的刀刃收攏，涅墨西斯變回破門錘的形狀，隨著它主人的跳躍擊打在看似是墻面的空間上，下一秒反向揮出，橫掃的錘頭讓隱藏在巨石幻象中的三座弩炮化作粉塵。
“還剩下三十三個……講真我是真的佩服你準備炮臺的效率，你這該不會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吧？”
“從你出發(fā)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踏入我所布局的鏡之領域里了?！蹦腥说臋C械音響起，手上的射擊也沒有停止，雖然徒勞，“你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我們的計劃之中的，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快發(fā)現(xiàn)不協(xié)調的地方并停下?！?p> “這樣？你難道需要我表示自己很榮幸嗎？”
瑪琳說道，卻沒有停下拆炮臺的行為，只是在男人射出致命箭矢的時候適當?shù)姆烙蛘唛W避而已。
就這樣重復的過程之后，她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
“好了，現(xiàn)在你的四十個炮臺都被干掉了，這些還在你的計算之中嗎？”
男人沉默著，收起手弩，拔出近戰(zhàn)用的短刀。
“接近戰(zhàn)這種事對我來說可不是什么好選擇?！彼f道，擺出標準的軍用格斗術架勢，“畢竟，與‘霧蝶’正面為敵這種事情在戰(zhàn)場上可是相當無謀的決斷?！?p> “我很奇怪，和之前遇到過的某個玩蟲子的家伙一樣，擁有像你這般實力的人不可能在我的記憶里寂寂無名?！爆斄臻L出了一口氣，用質詢的目光看著自己面前的對手，“然而你們一個兩個都說見過我……這種感覺可沒辦法讓我感到愉快?！?p> “沒有辦法，因為在那時候，我們的確是無名小卒?！?p> “也就是說，漢尼拔讓你們進化了？”
“這種事就請你自己去猜測吧?！?p> 男人不在廢話，手中的短刀橫向斬出。
與他之前用弩時的攻擊不同，接近戰(zhàn)中短刀與盾牌的戰(zhàn)術組合非常的扎實穩(wěn)重，某種意義上來講可以被稱作以正合以奇勝的地步。
這讓瑪琳的攻擊陷入泥潭之中。
那是滴水不漏的防御，無論她手中的涅墨西斯變成怎樣的形態(tài)，都無法擊穿那一盾一刀的陣勢。男人似乎并不在意進攻的事情，只是純粹的防守著。
——拖時間？
瑪琳不動聲色的變幻著進攻節(jié)奏，甚至故意賣出破綻，然而男人不為所動，似乎防守就是他想要做的一切。
“不得不說，我的確很佩服你的防守能力?！彼挥少潎@道。
“多謝夸獎?！?p> “但是不好意思，我的布局已經(jīng)做完了?！?p> 紅色的蝴蝶從男人的盾牌后飛起，隨后炸裂。
“什——”
“該結束了?！?p> 鐮刀輕輕一勾，拉進了瑪琳與男人的距離，左手凝聚的血霧化作利刃，擊穿了他的防御。
“咳，果然……我還是干不掉你啊。”他苦笑著，右手丟下短刀，手指微區(qū)，“不過，我還有一張底牌——呃！”
“抱歉，已經(jīng)預料到了?！?p> 巨大的弩矢穿過她血霧化的身體，徑直命中他的腹部。
“這次，可沒有什么東西需要我命也不要也得正面硬接一發(fā)射擊的地步了?！爆斄照f道，語氣無悲無喜。
“呵，果然，‘霧蝶’還是厲害?！蹦腥诵α似饋恚安贿^，這樣一來，我的最后一步也完成了。”
瑪琳瞪大了雙眼。
“告訴你一件事，男人的底牌，可不止一張。”
他身上的生命跡象不斷退去，這種退去的方式讓瑪琳產(chǎn)生了嚴重的即視感。
海市蜃樓像玻璃房一般崩塌，露出了鏡子之下的殘酷景象。
一個，兩個，三個。
感染者的尸體倒在地上，面容扭曲。
一眼看去已然無法數(shù)清究竟有多少感染者被殺害了。
如果你能讓血液停止的話就是完美潛伏了。
不過血液停止什么的，那不是自殺嗎？
瑪琳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起之前與伊桑的對話。
“看來……你也有預感了……”男人的聲音愈發(fā)暗淡，“我，在前面等著你?！?p> 一只手貫穿了瑪琳的腹部，她引以為傲的血霧化并沒有生效，而鮮血感知也沒有察覺到對手的存在。
那毫無疑問是血液停滯了的存在，也許應當被稱作移動的尸塊也說不準。
——不對，這東西甚至沒有血液吧？
在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瑪琳甚至這樣想了。
——原來如此，之前的即視感，是食人嗎？
全身都在強制血霧化，肉體的部分如同被吸收一樣逐漸坍縮，消失在那只手中。
最后，落在地上的，只剩下她所穿的衣服與飾品，以及變回樸素鐵塊的涅墨西斯。
屹立于尸山血海中的巨大身影遲鈍了幾秒，接著如失去理智的猛獸一般向一個方向沖去，撞破一切障礙，消失在烏爾斯的荒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