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逃不掉要吃藥

　　白落鴻自小聰穎卻不愛讀書，從十歲便著父親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軍事天賦極高。十五歲離家之時已經(jīng)在京都難逢敵手，學藝歸來后第一件事便是和父親白隱在院中打了一架，至于結果如何……無人知曉。

　　白隱曾想過讓小兒子當武官，誰知道他天生反骨，尤其在長姐出嫁之后越發(fā)悖逆，打不得說不得，居然還敢公然離家！

　　白華比二弟大十幾歲，當真是長姐如母，當年她要嫁給花浙，白落鴻比誰都反對。

　　白落鴻是很重視白華的。

　　……

　　妲己把匣子拿起來，翻看到底下有皇族徽記。

　　“小舅舅什么時候到的？”怪不得桃桃有恃無恐，原來是有人撐腰來了……

　　“午時過后，”他看著長得越發(fā)像長姊的小侄女，溫和笑了笑，“桃桃說你睡著，我就在園子里逛了逛，順道見了宋南?！?p>　　“哦……”妲己回答，她畢竟沒有接觸過白落鴻，心中顧忌，不愿和他說太多。

　　“我聽說你要開個鋪子？”白落鴻忽然問，他坐直了身子，“怎么好端端要做生意？缺錢了嗎？是不是花府苛待你？”

　　這問起來的語氣，陡然變得像炸了毛的桃桃……

　　妲己搖搖頭，一直聽說白華是個率性灑脫的人，白落鴻和姐姐很親，也許會支持她的做法。

　　“小舅舅，我寧愿一人在外做生意，游山玩水，也不想回深宅大院，嫁作人婦了……”

　　白落鴻看著她，目光有些驚異，“你這丫頭，現(xiàn)在居然這么想……”

　　妲己低眉頷首，嘴里卻繼續(xù)道，“小舅舅，難道女子一定得要嫁出去么？”

　　“這倒是不必?！彼子癜愕闹腹?jié)在石案上敲了敲，定定看她，“小竹竹，你真是變了許多……”

　　妲己微微一笑，“在府中這許多年，侄女時刻規(guī)規(guī)矩矩讓人滿意，可即使如此，也換不來她們的真情?！?p>　　“不……”白落鴻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小時候數(shù)數(shù)可是一團糊涂，要是做生意，我還真是擔心你賠個底兒掉。”

　　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本來我給你帶了五千兩銀子，現(xiàn)在想想還是攢起來安全?！?p>　　妲己眉毛一挑，這個人的重點跑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白落鴻朗聲大笑，再次把手壓在她頭頂，“你舅舅我哪有這么小氣？”

　　“……”妲己躲開他的蹂躪，板著臉道，“小舅舅盡欺負我，等舅舅和外公知道了，看怎么罰你！”

　　白落鴻嘴里說著不怕，心里到底是不想被那二位說道的，便收回手給她倒了杯茶，又把一個荷包塞在她手，“好了好了！竹竹乖，我這次來這里可沒跟家里說，給你的也全是自己的私房錢，你可千萬別說漏嘴了！”

　　妲己捏著荷包，白落鴻除了任太子少師，平日里還需要在大理寺幫忙審案子，按理說他是沒這么多閑空的，又不讓父兄知道……

　　難不成？

　　“小舅舅，你是不是又偷跑出來了？”

　　聞言，白落鴻瞇著眼涼涼道，“小丫頭往哪想呢？我可是正兒八經(jīng)告了七日的假，第一個就出來看了你，沒良心的！”

　　妲己笑，桃花瞳彎彎的，“小舅舅，又有人去家里找你了？”

　　白落鴻難以置信地望她一眼，然后果斷否認，“舅舅辦的都是正事！小孩子家家不要胡亂打聽！真是費我一番心思……桃桃，往后你好好看著小姐，這頭上的傷一日不好，就別給她吃那些油膩煙重的東西，特別是雞肉這些發(fā)物……”

　　妲己連忙給他斟茶，“小舅舅別生氣！我知錯了！”

　　“哼……”白落鴻不客氣地從她手里拿過茶壺，“光知錯，不改?！?p>　　……

　　這人還挺清楚她的脾氣。

　　妲己看他泰然自若喝完了茶，正想問晚膳想吃些什么，白落鴻已經(jīng)站了起來，“我今兒該有別的事，改日帶個小友來同你玩?！?p>　　小友……

　　妲己默默瞪著他，這說的不是太子吧??？

　　她原本想要清清靜靜住著，怎的就這么難？

　　“嗯……”她應了一聲，極力表達自己的不情愿。

　　“你就這么離開花府，豈不是便宜了花溶兒？”他偏偏聽不出來似的。

　　白落鴻也非全然沒心沒肺，他這個寶貝侄女從小就容貌出眾，出落得越發(fā)像她母親。

　　……只是阿姊更加英氣，而竹竹卻是越發(fā)嫵媚，像個大姑娘了。

　　“小舅舅，這件事先到此為止?！辨Ъ旱?。

　　四姨娘平日膽小怕事，三妹妹則是乖巧可人，誰能知道向來讓人畏懼的花溶兒，竟然全給她們當槍使了！但是憑她們，怎么有這樣的膽子？

　　白落鴻神色一變，“果然還有貓膩！那你怎么急匆匆就要搶著定案？早知道我該好好查一查……”

　　妲己解釋著，“連宋南都不知道是誰陷害他，又如何指認呢？爹爹不想名譽受損，我便借此出府，從此離開那里，不是很好？”

　　花溶兒確實打心底里憎惡自己，這已經(jīng)眾所周知，她仗著祖母庇護，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換言之，以她的性子，就算事發(fā)，恐怕也是有恃無恐，因為她知道，自己是花府嫡女，父親再惱火也不會真的動她……

　　但如果不是晚宴上，花覓兒那般欲蓋彌彰，事后又把自己摘得太干凈，興許她也不會懷疑這個三妹。

　　“竹竹，委屈你了?！笨辞逅鄣椎墓獠?，白落鴻輕聲道。

　　“只是連累了外祖……”妲己蹙眉，淡淡的哀傷從眼角透出，“外祖最近身子可好？”

　　“他沒事，好得很?！卑茁澍櫪淅浜吡寺?，掄起棍子打自己三五十下那是不在話下！

　　“不過呢……”白落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雖然是壞笑，但卻如驚華般好看得耀眼，“你離了府后，老爺子就不搭理花……你爹了。”

　　“……噢?！辨Ъ簺]什么表情。

　　“但這也怪不著你外祖?！钡降走€是在乎侄女的感受，白落鴻摸了摸下巴，又道，“你也知道，花……你爹那個人或許年輕時挺周正，也確實有些才華，可自從當上了尚書，瞧瞧他還干了什么事？成日里拉幫結派的，滿腹經(jīng)綸也忘的一干二凈……”

　　白家人沒一個喜歡花衍的，因此從前的花念兒，一直夾在中間很為難，妲己聽著，嘆了口氣。

　　“哎，算了！不與你說這些！”白落鴻擺擺手，“言歸正傳，那些陷害你的人……”

　　“我自己查?！辨Ъ赫f道。

　　“你自己查？”白落鴻聽得有些錯愕，他望著這個從小團子長大成人的侄女兒，突然笑起來。

　　妲己很安靜，等他笑完，又重復了一遍，“小舅舅，我自己可以查?！?p>　　“好孩子！”他有些欣慰，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贊許道，“終于有了些白家人的樣子！”

　　看他站起來，妲己問，“小舅舅要走啦？”

　　“是??！”白落鴻點頭，“事情辦完了再來看你，若是有麻煩，傳信給我或是家里。”

　　白家才是她的家。

　　“嗯?！辨Ъ狐c點頭。

　　“還有……”白落鴻目光落在她頭上的疤痕處，“不準再亂吃，這藥一天兩頓喝著，若是我回來發(fā)現(xiàn)還不聽話，你就跟我回白府去！”

　　“是了是了！”妲己推著他往湖邊走，“小舅舅慢走……”

　　他上了竹筏，又望了她一眼，才瀟瀟灑灑轉過身，抱劍而立。

　　妲己目送他出了竹隱，轉過身便要去找桃桃算賬，進了廚房，看見她正挽著袖子洗碗，一胳膊斑駁的青紫……

　　她站在門口沒有再動。

　　桃桃聽見腳步聲時已經(jīng)在把袖子往下捋了，只是沒趕得上……還是讓妲己看見了。

　　“小姐……”桃桃看她不吭聲，便扯著嘴笑了一聲，“就是看著嚇人，其實不疼的，一點皮都沒破?！?p>　　“是路澤打的？”妲己如何不氣惱，她向來霸道慣了，不能忍受自己身邊的人這樣受欺負！

　　可恨當年封神誅妖的時候，她的姐妹們毫無反抗之力，那時候她又首當其沖，第一個被斬殺，沒看見她們的慘狀，如今她們是生是死也無從知曉……

　　“小姐，真的不怎么疼！桃桃不吃虧，他更慘的！”桃桃怕她擔心，雖然自己確實也受了幾下，但是都用手臂擋著，都算皮外傷，那路澤就沒那么走運了。

　　“這筆賬我記下了，以后再見到鳳吾夷的人，不要再理會！”妲己寒著臉走到她身邊，“先去搽藥吧?！?p>　　桃桃跟著她回到竹里館，走進內(nèi)室，看見云涓還在地上跪著。

　　桃桃別過眼，不去看她。

　　從上一次云涓偷看信件，她就告訴小姐了，瞧這樣子，肯定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小姐……”云涓跪了一個多時辰，看見花念兒回來，立刻眼眶紅紅地望過來。

　　“你想好了再同我說話?！辨Ъ簺]好氣道。

　　云涓擦擦眼淚，抽噎著說，“小姐，祖母老了，云涓愿意代她受過……”

　　她在賭，賭花念兒不忍心。

　　妲己望著她，總算微微笑了，“……真是個孝順丫頭，我倒舍不得打你。”

　　真當她是傻子糊弄！以為主動請罪就能避開懲罰？裝模作樣騙取她的慈悲心，可她不是花念兒，而是個吃人的狐貍！

　　云涓頓時放了心，她大膽抬頭望著花念兒，“小姐，不是奴婢是非不分，而是若您處置了祖母，夫人是會發(fā)覺的，到時候萬一派了別人來，小姐就不好拿捏了，只有借著年邁辭去她，換奴婢去接觸那些傳信的人，才不會叫夫人起疑心……”

　　云涓心里沒底，只覺得花念兒的目光越來越深，她說著，低下頭莫名心虛起來……

　　天！這是她能想到最妥善的說辭了！

　　良久，云涓才聽見輕飄飄一句。

　　“……有些道理?！?p>　　她欣喜抬頭！

　　“起來吧，去拿些跌打藥來。”妲己坐在椅子上。

　　“是！”云涓顫顫巍巍站起來，立刻去找藥。

　　她翻箱倒柜的，把藥瓶子碰的叮當響，又匆匆將藥送到妲己面前。

　　妲己接過藥瓶，拔開軟塞后，將藥油倒在手心，示意桃桃過來。

　　云涓看桃桃的手臂上一塊塊青紫，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不敢問。

　　妲己手下的力道很輕，“云涓，去將府里母親的人全寫下來，一個不要落下?！?p>　　云涓連忙點頭，“是?！?p>　　其實統(tǒng)共也沒幾個，除了自己的祖母，還有個小廝，而且她現(xiàn)在并不算……

　　云涓識得幾個字，很快就寫出來，把紙送在妲己手邊。

　　“明日你找蔣嬤嬤領五兩撫恤銀子，同你祖母好好說清楚，便將人放出去吧?！辨Ъ褐活欀o桃桃抹藥，頭也沒抬一下。

　　“是……”云涓沒想到小姐會讓她去趕人，她祖母精明的很，若是自己去說，肯定少不了吵起來，說不得還要動手……

　　“你還有旁的事？”妲己停下動作，看她一眼。

　　“沒有了！”云涓反應過來，福了身退出去。

　　“小姐……”桃桃終于忍不住問，“您怎么心這么軟？竟然還留著她，她今日可又偷看了您的信……”

　　“嗯?！辨Ъ簷z查了一邊，確定沒什么地方漏下后才道，“我都知道?！?p>　　“那您還……”桃桃越發(fā)覺得小姐難以理解。

　　“她有別的作用?！辨Ъ何⑽⒐创剑昂昧?，我既沒有怨你給我煎藥，你倒是先不高興了？”

　　一說起藥的事，桃桃理直氣壯，“小姐，這可不是奴婢的主意，二爺來的巧，那會奴婢正想著去給您找找大夫呢！誰知二爺特地給您帶了藥，省得咱們再費功夫了……”

　　“……小舅舅真是用心良苦?！笨此f起白落鴻那崇拜的勁兒，妲己酸溜溜道。

　　“嘿嘿……”桃桃笑了，“誰叫醫(yī)仙飄忽不定，請不來呢？又怕小姐您看不上尋常的大夫……”

　　請不來醫(yī)仙確實可惜。

　　妲己想著，忽然道，“桃桃，小舅舅說不能吃烤雞，那喝雞湯總可以吧？”

　　桃桃仔細想了想，雞湯補，應該沒問題，“但是烤兔子也不能吃了，火氣太大！”

　　妲己撅著嘴，“那每日飯后都要雞湯?！?p>　　“喝湯前要先把藥喝了！”桃桃也不是傻的，她現(xiàn)在不會再慣著小姐了。

　　“……”妲己擦了擦手上的藥油，委委屈屈道，“小沒良心……現(xiàn)在已經(jīng)喝了藥了！看若嵐回來了沒有？去幫忙做雞湯，我要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