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風變節(jié)(一)
角樓上蓋蒙、蓋莫斯一眾人正焦急地等待浮橋搭建起來,開疆大橋也逐漸安靜了下來,但還是有不少干擾的聲音。這個時候,城下河對岸的戚同澤、汪偕作也在這個適當?shù)臅r間喊話。
時間點剛好是在紀靈頓的親信未到的那段時刻,東城護城軍統(tǒng)領(lǐng)單里斯還正在東墻巡邏,剛好與下屬走到東門的角樓上。他隱約聽到了下面有呼喊護城軍的聲音,但畢竟隔著幾百米的距離,聽得不甚清楚,于是便召來駐守在東城墻上的傳話者。傳話者仔細聆聽,很快便分辨了出來,告之穆清水因死諫未果,自殺殉國的消息。單里斯并不在意,因為死的只是一個御前侍衛(wèi),說白了就是一個保鏢而已,沒有什么上報的價值。竹下國的御前侍衛(wèi)地位遠不及帝奧國,也僅僅是負責國君的貼身安保工作,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也不作回應,繼續(xù)巡邏去了,甚至回頭還告誡下屬不用理會。
戚同澤、汪偕作見上面毫無作用,便更加大聲喊起來。喊了許久,聲音都啞了,也不見對面任何回應。甚至后來單里斯接到通知造浮橋,下令打開城門的時候,他們朝城門喊話,那邊的人也是裝作沒聽見。他們又不斷用衣服揮舞,企圖吸引對面注意,但仍然不見效,這讓他們更加絕望起來,心覺無顏面對他們的大將軍。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的努力并沒有白費。東城門上的角樓與東北角樓之間尚且還有一個較小的角樓,那里正好有另外一個傳話者駐守,他們的叫喊聲竟然被他分辨出來了。這距離也是非常遠的,估計可能超過五里路。雖然他是隸屬于單里斯管理,但他以為是非常重要情報,便按規(guī)定越級上報,往東北角樓喊話。當然了他的聲音只有東北角樓的傳話者才能聽到,傳達的人也是東北角樓的傳話者。這也說明傳話者是一個多么重要的職業(yè),任何一個角樓或者情報站缺少一個駐守的傳話者,都無法最高效地傳達情報或者命令。
傳話者報告完,第一個起反應的是穆清風,他的心馬上涼了半截,癱坐在地,掩面而泣:“弟弟啊......”兩行淚水忍不住流出來。
眾人見之,先是一愣,而后便沒什么反應了。
蓋蒙反應得也很平淡,只是允諾:“戰(zhàn)后我必命人厚葬之。”但似乎這安慰的話,聲音被穆清風的哭聲蓋住了,可能他都沒聽進去。
蓋莫斯等人與他穆家沒什么交集,便沒有理會。
只有葛其實嘆道:“兄弟情深?!?p> 除此之外,便無一人前來勸。
甚至果永實還說了一句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贊賞的話:“忠君殉國,死得其所?!?p> 不過穆清水這一哭的時間有點長了,一直沒停過。人大概是太悲痛了,容易忘記場合。
穆清水與穆清風可以說是穆氏家族的驕傲,兄弟倆一文一武,年紀輕輕地就一個官至大學士,一個成了御前侍衛(wèi),可謂是為家族爭了不少光。家族長輩都寄予厚望,特別是族母賽阿姝,自小就很疼愛他們。在他們的影響下,穆家不少族員,熱衷科考,在磊落城擔任一些低級的文武職員。這兄弟倆也是感情很深厚,很小的時候就有約定過報效祖國,振興竹下的誓言。
所以他如此傷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群臣之中,不少人覺得他哭相不好,沒有節(jié)制,開始覺得有些不耐煩了。
只見葛定居不客氣地勸道:“穆大學士,請你保持安靜!”
但穆清風似乎并沒有被勸動,仍忍不住還在痛哭。
江如恒、江如升兄弟見狀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后指著穆清風說道:“穆大人節(jié)哀,可止泣矣?!?p> 不過貌似沒有效果,慢慢地質(zhì)疑聲便出來了,有一兩個大臣提醒他注意場合與禮節(jié)。
“我們在商討勤王要事,豈容你如此吵鬧!”紀靈頓說。
“既是御前侍衛(wèi),必有必死之覺悟以護國君,情理之中,有何傷心可言?”蓋莫斯也是這么說的。
“太子殿下,不如將此人轟出?!备鸲ň由踔两ㄗh。
“如此,如此,哭鬧不妥......”葛其實也這么說。
......
甚至果永實還“哼”了一聲,不知道是要表達什么。
一直到蓋蒙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這才安靜下來,群臣也不敢再議論,穆清風這才從悲痛中驚醒,止住了哭聲。
“若再鬧,軍棍伺候?!鄙w蒙生氣地對他說。
穆清風心寒不已,深吸了一口氣,只得跪著朝蓋蒙磕頭。就在俯下身子的過程中,他的內(nèi)心逐漸趨于平靜。
此時的他,意識到他所賣命的集團,沒有給他們足夠的尊重與重視。
他現(xiàn)在很失望,為如此國家報效有何意義?
這些當權(quán)者,坐在上面為所欲為,爭權(quán)奪利,不擇手段。即使是犧牲了自己人,也在所不惜。而后竟然還覺得理所當然,無任何褒獎之意。
這些高高在上之人,為何對為國捐軀之烈士如此冷血?為何對烈士家屬無任何憐憫之心?
為何你們能如此踐踏他人生命?
為何你們能掌握別人命運,決定別人生死?
為何?
為何?
為何我要將自己命運交給你們,為何我不能自己掌握命運?
就因我無實權(quán)么?
穆清風正想著,還跪伏在地,沒獲得蓋蒙起身命令,便突然傳來了單里斯派人來的傳報。
“木材征集受阻?!?p> 原來,經(jīng)過六年的背盟戰(zhàn)爭的消耗,城內(nèi)并沒有多余的木材儲存。負責征集的官員只好征用富人們的屋宅,因為窮人只住冰冷的石頭房子,富人才住木頭房子,他們的房子的木材是唯一可大規(guī)模獲取的木料。但那些富人,哪里肯啊,大部分叫來家丁與幫工打手,僵持對峙了起來;而愿意拆房子的,也是要先談好賠償才肯定讓拆,也僵持對峙著。單里斯怕引起民變,所以只好派人上來報告,請示解決辦法。
“混賬!是父王之命重要,還是他們房子重要?”蓋蒙氣得直跺腳,直接站起來下令,“調(diào)兵強拆,不從者,格殺勿論!”
士兵領(lǐng)命得去。
“慢著!”年輕的大學士穆清風突然喊道,叫住了傳話的士兵。
眾人紛紛朝他望去,只見他筆直地跪立著,又顯現(xiàn)出不雅的跪姿。而蓋蒙甚至皺起了眉頭,準備發(fā)火。
竹下的國運開始產(chǎn)生了奇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