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的一路上,三人聊的還算愉快,文彥博和張宗誨都是世家出生,名門之后,接物待人上都很客氣,相反范仲淹生世凄苦,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的一步一步,奮斗而來,所以,他更珍惜,更清楚,這個國家需要什么。
路上范希文問他對劉平投降的看法,張宗誨說的很婉轉,他認為劉平不是那種賣主求榮的人,多半是黃德和在污蔑,可是他又說的不直白,大概是怕,范仲淹給他按個失察之罪吧。
西北不比朝堂安全多少,昏聵的人也不在少數,他也怕,冷不丁的暗箭傷人。
范仲淹聽了這話,倒也沒有怪他,相反還覺得這人能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上,說實話,倒還真有幾分真誠。
三人吃過晚飯,就在下榻的府邸聊起西北的情況,畢竟文彥博這次也是帶著任務來的,不能真的吃饃饃混卷子,回去被趙禎一問三不知,可就不美妙了。
“兩位安撫使大人,下屬就實話實說了,西北的兵力還是太少了?!?p> 范仲淹沒吭氣,他知道,張宗誨說的是實話。
西北的兵力少,關鍵精兵更少。
張宗誨又壯著膽子說道:“這次金明寨失守,也暴露出一個問題?!?p> 他沒接下說,因為他下面的話,可能會惹范仲淹不高興。
老范其實是鼓勵用蕃兵的,他不想去觸這個霉頭。
“對,我早就說過,蕃人不可信!”
文彥博倒是補充的挺不錯。
范仲淹眉頭猛地跳了一下,想反駁來著,但是這次金明寨的失守,讓他無話可說,便只好點了點頭。
“糧草也是個問題,每次補充過來的都是些殘次品,不是被大雨泡過,明顯發(fā)霉的,就是已經腐爛的,這樣的東西,讓我怎么拿給將士和軍馬吃?”
說到這里,張宗誨的音量有些提高。
“西北的將士九死一生,可是待遇呢?遠遠不及東京城里的那些禁軍,同是禁軍,可這待遇相差萬別,安撫使大人,若這種情況,長此以往下去,真的令人堪憂呀。”
張宗誨說完以后,便閉了嘴,若他真的要訴苦,他能講一天一夜不帶重樣的,這么多問題,他也知道,不是來一兩個安撫使就能徹底解決的。
這話卻說到了,范希文的痛處。
正在三人沉默之際,外面有士兵進來稟報:人已經被楊文廣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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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弋還在灶棚子里忙前忙后的塞柴火呢,就被沖進來的一群人,用長矛指著趕了出來,一個騎在大馬上的年輕將領,十分很威風,手持圣旨,念了一陣,大概意思,就是又要搬家了,好像是讓他們會鄜州城。
這兜兜轉轉的這么些天,感情又要回去了。
他和福喜被充了火頭軍后,就一直跟著這只部隊到處跑,有那么一兩次也萌生過逃走的想法,但是在見過一次處理逃兵的事件之后,二人還是按耐住了這個十分大膽的想法,等待合適的機會。
藍弋從機器人成為人之后,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的冷靜,也許是他還沒有完全找到,作為一個人,特別真實的感受吧。
他們像一群羊一樣,被那位將軍帶來的人瘋狂似的在后面驅趕,一路上馬不停蹄,一刻都未曾休息過,這樣奔襲了近一百公里,終于到了鄜州城外。
所有人都沒有馬騎,全靠兩條腿這么狂奔,一聽到了地方,紛紛一屁股跌在地上,就差躺下了。
這樣歪七扭八,東倒西歪的場景剛好被,出來的范仲淹他們看到,心中失望,這那還有什么軍紀可言,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真是那句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黃德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范仲淹沒忍住,大喝了一聲。
正要從馬背上下來的黃德和,一聽這聲怒吼,被嚇的立馬從上面跌落下來,哎呦的叫了兩聲,人都還沒起來。
張宗誨將頭往一邊一偏,真是丟死人了。
文彥博也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上去踹這個狗奴才一腳。
折騰了幾下,人好不容易爬了起來,趕忙來帶范仲淹二人面前,小心的說道:“見過安撫使大人?!?p> 他閃躲的眼神,漏出了他怯懦,他是宮中的太監(jiān),知道范仲淹此時正是趙禎比較看重的人,派誰來不好,可偏偏派了他。
此時的文彥博還是清高的文彥博,看不起黃德和諂媚的嘴臉,冷哼的一聲,站在一邊。
范仲淹擦過他的身邊,問道:“你羞不羞愧?”
然后,就來到軍隊面前,緊緊的盯著這些將士們的臉。
他一一掃去,在火把的照亮下,他看見的是許多迷茫的眼神,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誰,他們的眼中沒有信念,
最可悲的不是膽怯,不是不勇敢,而是活得不知所以,不知所云。
這時的歷史已經因為藍弋的到來,開始發(fā)生了變化。
歷史上的黃德和污蔑劉平,開始時沒人去懷疑這點的,因為延州城危急才是那個時候的當務之急,抱頭鼠竄的過街老鼠,總會有人去收拾他,而延州城面臨的是,李元昊后續(xù)的攻擊,怎么辦?
范雍這個時候,已經意識到了,是自己指揮上的輕敵,他正焦頭爛額的想著怎么收拾自己的爛攤子呢,壓根就沒有思考過黃德和話的真假。
而后逃跑佯裝成殘留軍的黃德和回到了延州,范雍很利索的接受了他的部隊,但是他還是長了一個心眼,對黃德和說:他們可以留下,但你不行。
沒辦法,黃德和像個喪家之犬一樣,又回到了鄜州,這個時候的張宗誨還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有罪,只好先安排下來,直到劉平的下屬從金明寨逃回來,將真相揭開。
張宗誨這才將黃德和抓了起來,一直等到文彥博到河中府,與龐籍一起查清了此案。
這才大致還原了當時三川口之戰(zhàn)的始貌,畢竟牽扯的東西太多,一項不想多管閑事的宋庭官員,審到這個程度便草草的將案件了結,以免多生其他事端,至于范雍的失誤,統統都一帶而過,對于劉平等精忠報國的戰(zhàn)士們,也只是給予了應該的追封。
其實這一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慣例,并不是大宋朝一朝的專利,放到任何一個時期,它都會發(fā)生。
看著這些迷茫的士兵,范希文知道,只有心中有理想,懷著遠大抱負的士兵們才能打勝仗,他要激發(fā)出他們內心的血性來。
俗語說的好:請將不如激將!
“按宋律,臨陣脫逃者,當斬!”
范希文氣勢如虹人的沖一眾人說道:“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嗎?”
“很好,看來你們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這樣一會去見大刀的時候,也就不覺得自己冤了。”
“安撫使大人,我覺得冤!”
忽然從士兵中,有人喊道。
這下一眾人紛紛看向聲音的方向,在尋找這個史上最強音。
“將他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