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者說這些話時,面帶笑容,語聲平淡,可在方俞聽來,心中如墜冰窟,只覺得冰寒徹骨。原來有些修士為了自己,竟然真的不顧一切,可以毫不在乎凡人的性命,肆意屠戮,而且他們殺完之后,還會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好一個“死得其所”,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怖。
年輕道人顯然也被黑袍激怒了,他毫不在乎此刻之處境,踏前一步,大喝道:“老匹夫,憑你也配成仙?縱然今日身死道消,我也要與你做過一場?!?p> 這話仿佛刺中了黑袍的軟肋,黑袍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對于一個法力耗盡的金丹初期,他絲毫沒有放在眼里,若是此人法力全勝之時,或許自己還會忌憚一二,畢竟是景塵派的弟子。
可如今這甘泉村殘留的劍意告訴他,有人剛剛發(fā)動過“化劫九重殺陣”,此陣威力極大,尤其最后一擊,幾可越境襲殺,但此陣一出,布陣者最后必定耗盡法力。
下方一共只有兩人,年青的道人剛剛邁入金丹期,旁邊那小子連筑基都沒有,顯然布陣之人便是這年青道人,如此良機,不僅可以為自己苦心祭煉的尸童報仇,等擒下這年青道人后,將之祭煉一番,說不得還能收獲一具極品尸奴。
想到這里,黑袍老者心思一動,陰聲說道:“你殺我尸童,毀我心血,今晚必死無疑。不過你旁邊那小子,老夫倒是可以放他一條生路。”
年輕道人頓時沉默下來,臉上看不出一絲悲喜之色。
良久,他平靜道:“什么條件?”
“只要你束手就擒,稍后配合老夫的活尸祭煉之法,老夫可以保證,絕不傷那小子的性命,若是不放心的話,老夫可以同你立下道誓?!?p> “你仔細考慮一下,要么你們兩個一起死,要么你受些罪,換這小子一條性命……”
黑袍老者看到年青道人猶豫不定,于是再次開口,循循善誘,心中卻是冷笑,“待老夫將你煉成尸奴,再命你親自出手,取回那小子的項上人頭,如此天機混淆,道誓又能奈我如何。”
就在這時,方俞突然開口道:“此事我不同意?!?p> 這一下,卻讓黑袍老者頗為詫異,年青道人也看向方俞,有些難以置信。
“首先今晚動手我也有份,既然事情是咱們兩個人做的,憑什么讓你一個人擔著,就因為我修為太低,看不起人?”
“其二,我信不過這老妖怪,即使他真的立下道誓,可事后他若是隨便找個人,或者干脆讓道長你親自動手,到那時我死在自己人手里,豈不是太過憋屈?!?p> 方俞說這些話,其實是想提醒旁邊的道人,這老妖怪的話不可信,今夜之事,二人只能同進退,共生死,不要抱有任何僥幸之念。
年青道人聞聽此言,看了方俞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欣賞之意,方俞想得到這些,他又怎會想不到。只是這里面畢竟有個萬一,萬一真的救得了方俞呢?
如今方俞自己開口,表明了自己的決心,他便再無顧忌,當即笑道:“既如此,那便放手一戰(zhàn)吧!”
到了這一刻,年青道人終于開始正視方俞,真正將他視做自己的并肩之人,盡管這位同伴實力不值一提,但他并不在意。
一個將死之人,在人生的最后一戰(zhàn),身旁還能有一個生死與共的同伴,何其快哉。
可惜現(xiàn)實是殘酷的,兩人只堅持了不到一息,瞬間便被黑袍打的雙雙吐血橫飛,方俞是被一點靈氣波及到的,真正頂在前面的是年青道人,所以受傷最重的也是年青道人。
“自尋死路?!?p> 黑袍獰笑著,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年青道人,伸出枯槁的右手,手指一動,卻將旁邊倒著的方俞抓到半空。
方俞頓時感到咽喉被人掐住,一陣窒息,額頭上青筋暴起,顯得十分猙獰,眼看就要小命不保,就此灰灰。忽然間,從他懷中飄出一個云紋褐袋,靜靜懸在半空之中。
“咦——這是什么東西!”
黑袍臉上一陣狐疑,手中力道不由一松。
方俞看到云紋褐袋,眼中忽然一亮,想到陳老頭之前特意囑咐他,劍丸必須時刻貼身存放,這段時間方俞也確實如此做的,現(xiàn)在想來,這劍丸上莫非還有什么玄虛?
“老妖怪,你不是想成仙嗎?這里面有個好寶貝,就怕你有命看,沒命拿……”
方俞低聲怪笑起來,眼中滿是嘲諷之意。
黑袍老者修道數百年,早早便凝結金丹,如今雖然止步金丹后期,苦苦不得晉升元嬰,但如何受得了一個區(qū)區(qū)練氣期修士的嘲笑,他不相信這小子還有什么隱藏手段,否則的話,早就使出來了。
“小子,你倒是有些骨氣。老夫今日便讓你知道,什么叫境界差距,什么叫絕望?!?p> 說著,黑袍老者冷笑一聲,一把捏碎面前的云紋鶴袋,只見一個靈珠般的劍丸赫然浮在半空,看起來靈動至極,瑩碧生輝。
下一刻,這枚漂亮的劍丸忽然一跳,徑直射入黑袍老者的眉心,黑袍老者眼中滿是驚駭之色,大吼一聲,“這是上境大修的……”
黑袍話未說完,突然一道劍意,自天外飛來,從九霄起落,如天河直下,殺機澎湃,仿佛要洞穿天地一般,頓時將其淹沒其中,其整個人便化作飛灰,蕩然無存,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而那枚漂亮的劍丸,則依然懸浮在空中,滴溜溜轉個不停。
黑袍老者突然遭劫,尸骨無存,不僅地上躺著的年青道人愕然呆住,方俞自己也是茫然不知所以。
“真想不到陳老頭的劍丸這般厲害,可是那老頭不是廢了嗎?這劍丸又如何蘊藏這恐怖的驚天劍意呢?”
方俞撓了撓頭,心中雖有萬千疑團,此時也只能暫且按下,身邊還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傷者呢。
將懸在半空中的劍丸收回,方俞徑直來到年青道人身邊,拿起對方的手腕略作查探。探明這道人脈象雖弱,其實并無性命之憂,心中緩緩松了口氣。
方俞將其扶了起來,兩人都未開口說話,只是各自盤膝打坐,大約一刻鐘后,方俞調息結束,站起身來。
這時,他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兩聲,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于是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個包裹,拿了些干糧和水,一邊吃著,一邊琢磨著今晚發(fā)生的事情。
“原來這道人竟是景塵派的弟子,當真是無巧不成書?!毕肫鸩痪们?,自己還擔心對方和陳老頭有過節(jié),一本正經的對他胡說八道,現(xiàn)在真是一臉的尷尬。
又過了片刻,年青道人終于從入定中醒來,他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還未離去的方俞,開口道:“多謝道友相護?!?p> 方俞笑著擺了擺手,親切道:“咱們兩個就不必見外了,說不得以后都同門師兄弟,客氣啥?!?p> 年輕道人一陣語塞,鄭重說道:“道友是想入我景塵派?此事我卻幫不了你,除非你能自行通過入門試煉,否則絕無可能?!?p> “不然不然,這入門試煉也不是非參加不可,你忘了剛剛發(fā)生的事了?”方俞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話中隱隱有所暗示。
“在下的性命確實是閣下所救,救命之恩日后自然以命相報。但入門試煉,乃是我景塵派幾千年來的規(guī)矩,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敗壞門規(guī),此事絕無商量余地!”
看著道人一臉嚴肅的模樣,方俞干咳一聲,終于明白過來。
這道人怕是會錯了意,以為自己是要他為入門之事行個方便。方俞無奈,只得取出陳洛風的劍丸,攤開手掌,道:“此物你總認得吧?”
看到劍丸的一刻,年輕道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過去,方才云紋鶴袋被黑袍捏碎時,他便注意到了此枚劍丸,只覺得其上劍意通透,瑩碧生輝,此時再看這劍丸,卻似靈珠蒙塵,顏色晦暗,不過其中劍意隱而不發(fā),還是可以捕獲一二的。
“這劍丸我雖不曾見過,但其中蘊藏的劍意……不會有錯,當是那位陳師叔的劍丸,莫非陳師叔已然仙逝不成?!蹦昵嗟廊四裼^察片刻,心中終于確定下來。
要知道,劍丸不同于外劍,通常來說,一個內劍修的劍丸都會藏于眉心祖竅之內,溫養(yǎng)在識海劍域之中,除了師徒或至交,外人幾乎不可能有機會見到。
相比之下,外劍修的法劍則恰好相反,尤其那些有名氣的外劍修,其隨身法劍更是聲名遠揚,其他修士往往一眼便可認出。
“這劍丸你如何得來?還請如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