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走出房間,穿過西偏院,來到桐崖觀西南角一口古井旁。
他上前抓住繩索,將水桶慢慢放下,只見繩索往下只走了一丈左右,水桶便到了底,方俞將水桶拉起,再往下放去,如此接連三次,井下終于傳來一道聲音。
“于少,可以下來了……”
方俞聞言心中一動,下方之人果然不是靈煥。
靈煥本來姓于,“靈煥”這個名字,是他進入桐崖觀后,被常鏡道人起的道號,靈字輩的還有幾個,方俞未被剝奪道籍前,道號便喚做“靈尋”。
方俞不動聲色,上前縱身一跳,穩(wěn)穩(wěn)落入井中,原本黑漆漆的井底,此時忽然亮起一支蠟燭。
外人絕想不到,這口枯井下竟然暗藏玄機,有著一個地牢大小的空間,桌椅床凳,一樣不少。
他凝神看去,只見里面一名青年男子正朝他迎來,此人行走間步伐沉穩(wěn),顯然是個習(xí)武之人。
看清方俞面孔之后,青年男子當(dāng)場石化,驚愕的看著他,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端木大哥是我……”
方俞笑呵呵的看著對方,面前這人名叫端木杰,也是桐崖觀的雜役弟子,比方俞年長幾歲,此人早已斷絕了修道前途,如今只是跟在道童靈煥身邊的一個爪牙,經(jīng)常幫靈煥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哼你怎會來此?于少呢?”端木杰眉頭緊皺,一臉不善道。
“我也是來找靈煥師兄的,他之前吩咐我的,一旦找到啟符道長留下的小筑基……額靈煥師兄不在的話,我改天再來?!狈接嶂v到一半,話語戛然而止,作勢想要離開。
端木杰這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進入桐崖觀多年,因為修道天資不足,始終未入道籍,平日里只能在拳腳上下苦功,勉強做個雜役弟子。
這些年為了討好常鏡道人,他甘心給靈煥做奴才,可謂壞事做盡,比如這口枯井地牢,便是靈煥兩年前讓他弄成的,里面不知關(guān)押過多少良家女子,大多都是來桐崖觀進香請愿,被靈煥撞見后,見色起意留下的。
這種事常鏡道人豈會不知?桐崖觀上下,不少人都知道此事,但那老道士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靈煥胡作非為,甚至私下里曾暗示過自己,只要靈煥不害人性命,便隨他去……
聽方俞話中之意,似乎啟符道人生前,曾留下什么好東西,竟然連靈煥都垂涎不已。
要知道,靈煥可是有常鏡道人這個的親叔叔做靠山,在這桐崖觀里,無論什么東西,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除非啟符道人留下那件寶貝,就連常鏡道人也拿不出來!
“哈哈、方兄弟急什么,索性都下來了,不如陪哥哥喝個小酒,也好打發(fā)無聊?!?p> 方俞面露猶豫之色,唯唯諾諾道:“可是,我還有些雜事要做,倘若誤了時辰,回去是要挨罵的……”
“不當(dāng)緊的,待會我跟你一塊上去,跟劉管事打個招呼便是,正好我也許久不曾出去,在這下面憋的難受,上去走走,活動一下筋骨?!?p> 方俞還想推辭,卻被端木杰一把拉住,不由分說,來到了酒桌前,方俞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坐了下去。
接下來兩人東拉西扯,表面上聊的火熱,其實全是端木杰一個人在講,方俞始終畏畏縮縮,偶爾開口,也說不到幾個字。
又過了片刻,端木杰有意無意地,將話題故意引向方俞,很快便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方才我聽兄弟說,你到此是為了找于少,這般急匆匆的,不知所謂何事?”端木杰假裝不經(jīng)意地拋出問題。
方俞張口便要回答,忽然間,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干咳一聲,又把話咽了回去。
看到方俞的模樣,端木杰更加篤定,方俞要交給靈煥的,絕非一般之物,自己說什么也要弄個明白。
想到這里,端木杰輕嘆一聲,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在這桐崖觀里,于少最信任的人,除了我端木杰還能有第二個?”
“另外這一年多來,你受了不少委屈,有些時候,哥哥我在一旁看著,也是十分不忍阿……你是不曉得,哥哥我私下里也沒少挨打受罵,于少的脾氣實在是唉……可是沒法子,咱倆都是一樣的身份,區(qū)區(qū)雜役弟子,只能逆來順受不是?”
“兄弟你盡管放心,從今天起,我端木杰一定罩著你,回頭我在于少面前為你說些好話,保證以后讓你少受委屈,過得舒坦一些?!?p> 這話說的,若是換成之前的“方俞”,或許真的要惺惺相惜,被對方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如今的他,卻只是在心中冷笑一聲。
方俞舉杯朝端木杰示意,隨后一口飲下,忍不住顫聲道:“端木大哥……謝謝、太感謝你了?!?p> “再有就是,老哥我其實早有想法,這些年我也攢了點家底,打算過些時候,正式離開桐崖觀,將來在城里開個店鋪,做個買賣啥的……之前還尋思著,上哪找個知根底的伙計,幫著我一塊打理店鋪,如今想來,兄弟你正合適阿!”
說到這,端木杰一拍桌子,笑道:“怎么樣,愿意跟大哥一塊下山不,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些鳥氣,無拘無束豈不快哉?”
方俞臉色激動不已,興奮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個勁的點頭稱是,恨不得現(xiàn)在就走的樣子。
這時候,端木杰見時機成熟,不由笑道:“所以說,咱們兄弟以后就是同舟共濟的人了,有些事情,哥哥能眼睜睜看著你吃虧嗎?”
“啟符道長是個行善積德的好人,他給你留下的東西,怎能給不相干的人平白拿去,那豈不是辜負(fù)了老道長的心愿……對了,老道長給你留下的是什么來著?”
方俞剛要開口,端木杰忽然一拍額頭,后悔道:“你看我這個直性子,既然是老道長留給兄弟你的,我若知道了,豈不是心懷不軌……來、來咱們繼續(xù)喝酒?!?p> 方俞猛地站起身來,誠懇道:“大哥這是哪里的話,咱們以后都是自己人了,這樣講話實在見外,沒什么不可說的,啟符道長給我留下了一枚火還丹,俗稱小筑基丹……”
接下來,方俞把火還丹的好處一一道出,甚至添油加醋,故意將丹藥效果夸大,最后又?jǐn)[出一臉無奈道:“因為這事,靈煥師兄沒少找我,甚至威脅我說,若是再不交出火還丹,便要打斷我的雙腿,我也是實在沒辦法,只能唉……
方俞這話七分真三分假,靈煥的確多次威脅方俞,逼他交出啟符道人留下的東西,但具體啟符道人留下了什么,靈煥卻不知道。
此時此刻,對面端木杰的兩眼之中,已然變得熾熱無比,心中更是狂喜。
“哈哈哈、火還丹,真是天助我也!有了這枚寶丹,勞資還求什么仙、學(xué)什么道,只要服下此丹,我的武功修為立刻便能到達(dá)一流巔峰,而且還能延壽二十載,將來搏出個功名富貴,坐享齊人之福,也不枉活這一世?!?p> 方俞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從懷里取出一個精美白玉丹瓶,輕輕放在面前的酒桌上,說道:“這里面裝的便是火還丹,啟符道長曾告誡我,此丹有三種服法,其一,和酒服下,先將藥性激發(fā)出來,再由一名筑基以上修士從旁照看,將丹藥之力全數(shù)化開、吸收,此為上乘之法?!?p> “其二,也是飲酒服下,此時需立刻打坐調(diào)息,直到功行三十六小周天,最后就能獲得八九成的藥力,此為中法,普通凡人卻是用不成的?!?p> “至于下乘之法,則是清水服之,此法最多只能得到六成藥力,若是不懂其中玄機,即使得了寶丹,最后也要平白浪費許多藥力……”
講到最后,方俞面露得意之色,目光則悄悄打量著對方,看到端木杰眼中充斥著貪婪之色,卻又聽得極為認(rèn)真,心中冷笑連連。
他所設(shè)這個局,不愁對面不上道,換做任何一人,只要他身具修為,或者練過幾年武藝,一旦知曉了此丹的功效,都不可能遏制心中貪欲。
至于說三種服用方法,開玩笑……下乘之法居然要浪費將近一半的藥力,傻子才會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