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歲首節(jié)，鎮(zhèn)北王府不如往年過熱鬧，畢竟府中的郎君們，都已經(jīng)趕去了邊境上。
眼下德音公主馬上要生了，府上的眾人都提著一口氣，要為少將軍護好他妻兒的安危。
正月初五，一清早起來，德音公主覺得腰比昨日更酸了，忍到巳時，感覺腰已經(jīng)酸痛得快折了，叫了醫(yī)婦過來一看，才知是要生了。
就在德音公主馬上要被扶進暖房的時候，一封從帝京而來的簡報遞到了她的面前。
張紙上只寫了一件事情——獻王謀反，都城危矣。
德音公主手上有一支輕騎，是當初韶懷若心疼她遠嫁北邶，特意為她訓(xùn)練出來的，每月往返于安陽與北邶，替的德音公主傳遞家書，或者搜集一些都城里的軼事。
德音公主突然感覺小腹一陣墜痛，下一熱，有什么東西從自己下體流出來，然后就聽見醫(yī)婦在一旁大喊：“殿下羊水破了！”
“快扶殿下去暖房。”
疼痛猶如潮水一般，一下一下地向德音公主撲過來，捶打在她的四肢百骸上，腰腹的骨肉，更是被一股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四方八面地撕扯。
近一個時辰過去。
疼痛逐漸加劇，頭眩暈得厲害，全身在發(fā)冷出汗，人都疼得在打擺子，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疼痛。
德音公主能感覺到穩(wěn)婆的一雙手，在不停地按壓她的肚子，疼痛減輕的時候，穩(wěn)婆會沖她喊“殿下，屏氣用力”，而疼起來的時，會叫她休息一下，放松呼氣，不要再使勁兒。
德音公主生產(chǎn)過一次，她知道這個時候只有配合穩(wěn)婆，才能讓自己順利生產(chǎn)。
韶汝霖從外院匆匆跑過來，就看見一盆盆血水從里面被端出來，屋子里是不同女人大喊大叫的聲音，唯獨聽不見阿娘的聲音。
僅有五歲的韶汝霖，雖然還不懂女人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出于孩子與母親天生的特殊聯(lián)系，他能察覺阿娘現(xiàn)在有危險。
“阿娘，阿霖來救你！阿娘不要害怕，阿霖來救你！”
韶汝霖一邊尖叫著，一邊像一頭小牛犢一樣，瘋狂地往暖房里沖。
韶汝霖雖然年紀小，可是韶氏子弟自幼習(xí)武，力氣不是一般的大，兩個大丫鬟才能把他按住。然后又是哄、又是解釋，才將他安撫下來，只是最后韶汝霖也只肯退到階下等著，不肯再退一步。
“胎兒太大了，頭卡住了?！狈€(wěn)婆大聲喊道。
懷胎十一個月，胎兒自然比尋常的胎兒大許多，德音公主此時生產(chǎn)，自然也十分的艱難。
德音公主已經(jīng)沒多少力氣了，她感覺自己隨時可能暈過去。
“殿下，再加把勁??！”穩(wěn)婆對德音公主大聲說。
侍女帶著哭腔，在德音公主的耳邊反反復(fù)復(fù)地說：“殿下現(xiàn)在千萬不能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眩暈的感覺更厲害了，德音公主已經(jīng)分不清楚，都有誰在自己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話。
——公主，你救救她！
德音公主：救誰？
一個忽遠忽近的聲音，飄入到德音公主的耳中。
——公主，救你的孩子呀！
德音公主：我的孩子？
德音公主：我的孩子！
德音公主她猛地睜開眼睛，不知從哪里來的一股力氣，雙手緊緊地抓著身底下的被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十根指甲已經(jīng)斷得七七八八，嘴里塞著的帕子都讓她咬爛了。
德音公主的兩條眉毛，擰成了一團，一雙眸子幾乎從眼眶中跳出來，白皙的臉頰上，眨眼間就浮現(xiàn)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血點，一張臉猙獰恐怖。
“殿下別太用勁兒了，小點勁兒，緩點勁兒……”
穩(wěn)婆一見德音公主緩過勁兒來，立馬就順著德音公主的力道，開始使勁兒地拉扯胎兒。
“孩子出來了，出來了！”穩(wěn)婆激動地沖旁邊的人喊。
穩(wěn)婆動作利索地斷了臍帶，擦擦小嬰兒身上的羊水，但是穩(wěn)婆可不敢打小嬰兒的屁股，于是就用了點勁兒，彈了兩下小嬰兒的足底。
一瞬間，哇哇的哭聲，就回響在整個暖房里。
剛出生的小嬰兒，哭得極其賣力，簡直可以用地動山搖形容，不僅屋里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就連屋外的人都聽得特別真切，一直站在院中的韶汝霖忍不住用手堵住著耳朵。
“哭啦！哭啦！真神仙保佑！”人堆里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得償所愿！您生了一位漂亮的女公子，足足有九斤重呢！殿下要抱抱小女公子嗎？”
穩(wěn)婆把孩子抱給德音公主看，有些激動地說道。
德音公主虛弱地抬起頭，仔細地打量著剛出生的女兒。
穩(wěn)婆已經(jīng)把孩子簡單擦洗過，又包了厚實的被子此時已經(jīng)哭累了的小孩子，正閉著眼睛胡亂抓著，臉蛋紅嘟嘟的，像九月里熟透的蘋果。
德音公主點頭，迫切地張開手臂，讓穩(wěn)婆將女兒放在她的臂彎里。
“你們都先出去吧?！彼煅实胤愿辣娙?。
冬日晝短夜長，此時屋里各處都點了蠟燭，在昏黃的燭火里，德音公主的目光一寸一寸地落在女兒小小的身體上。
她將臉埋在女兒的襁褓上，吸動著鼻翼，然后一聲聲凄切的嗚咽，就從襁褓里泄漏出來。
“小郎君，您現(xiàn)在不方便進去?！?p> 暖房外，侍女一臉無奈地攔著韶汝霖，不讓他進暖房。
韶汝霖一口一個好姐姐地叫著，然后趁侍女不注意，一溜兒煙就跑進了暖房，躲在屏風(fēng)后面，扭扭捏捏地喊阿娘。
看著兒子的眼睛里，透露出來的不安，德音公主朝他擺擺手，示意讓他過來。
“娘親，這就是阿霖的妹妹嗎？”韶汝霖努力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襁褓里瞅。
紅彤彤，皺巴巴的，有點丑不拉幾的，韶汝霖很疑惑他的妹妹，怎么和別人家軟軟糯糯的妹妹不一樣呢？
德音公主看出兒子的疑惑，也不解釋，只是讓好好保護妹妹。
“阿霖是兄長了，日后要護著妹妹，不能讓妹妹受人欺負，妹妹如果生病了，你要耐心地照顧她，阿霖能做到這些嗎？”
“能，阿霖不僅會護著妹妹，也能護著阿娘，誰要敢欺負阿娘和妹妹，阿霖就揍得他滿地找牙！”
聰慧的韶汝霖，許是感受到了母親的不安，他噌地一下站上凳子，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樣，拍著胸脯向德音公主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