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他的背影挺清瘦,步伐邁的大,走的也很快。
漫無目的轉(zhuǎn)了一會,他思考兩秒,繞到了倉庫后面。
俞郁先一步到了,屈膝蹲在那里,手里拿著根綠色包裝的火腿,眼角微彎,下頜柔和。
她在喂一只橘色的流浪貓。
說實(shí)話,她很喜歡這種小動物,但是她不能養(yǎng),寧云不會同意的。畢竟她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貓看起來很小,發(fā)出的聲音很細(xì),一下一下,舌頭一路舔上她纖細(xì)的手腕,略顯蒼白皮膚上能清晰看到那紋路蜿蜒的血管。
俞郁也沒回頭,揚(yáng)聲道,“你來啦?!?p> 語氣自然且透著一股子親昵。
就好像,算準(zhǔn)了他會出現(xiàn)。
她不能蹲久了,手里還剩半截火腿腸的時候起身,把東西自來熟地遞給余非,“喏,辛苦你喂它了。我腿有些麻?!?p> 余非收回目光,他來倉庫后面,純粹是因?yàn)檫@邊清靜。
如今這點(diǎn)清靜之地,也被眼前的人給占據(jù)了。
他抬腳打算走。
俞郁像是沒看見他的意圖,兩步上前,把火腿塞在余非手里,不由分說,“貓貓這么小,你真舍得餓死它嗎?”
被貓咬過的火腿肉甫一到手里,余非條件反射地要把東西連人一起甩開。
俞郁馬尾扎的高,細(xì)細(xì)軟軟的,偏頭說話間掃過他胸口。
有一點(diǎn)干冷的山楂香。
余非被這種不常見的香味一驚,已經(jīng)喪失了機(jī)會,火腿腸是丟不掉了——貓順著香氣,已經(jīng)開始扒拉他的褲腳了。
它似乎知道面前人不好相處,爪子的肉墊虛虛地抓來抓去,力道輕的可以忽視,很是惹人愛憐。
然而,余非是什么人?
他是一殺過俞郁的人。
下一秒,他把手里的火腿腸丟回俞郁懷里,低頭對著那小貓來了一句,“吃的在那,一邊去?!?p> Fine。
余非二殺。
“你……真的不想喂它嗎?”俞郁有些苦惱,明明這只貓的可愛,連她都拒絕不了。
別誤會,俞郁不是不喜歡貓,只是她不喜歡養(yǎng)貓,因?yàn)橐帐柏埖呐判刮?,而且貓這種動物輕易養(yǎng)不熟。她不想費(fèi)心費(fèi)力,最后一無所獲。
但,這只貓?zhí)敢?guī)了,她實(shí)在沒辦法去無視它。
余非一皺眉,“不想?!?p> 俞郁笑了笑,眉頭往上挑的樣子有些無奈,這人真是……
“你這樣,可是會被別人討厭的?!?p> 余非蹙眉看她,俞郁索性拽住他衣角,指尖靈活,骨節(jié)凸出。
太瘦了。這樣不好。
余非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隨即又按耐下去,女生不都是以瘦為美嗎?也許是她自己就喜歡這樣呢。
此時此刻,她看著他,剛好她腳下的橘貓也抬頭看她。
“嗯?!庇喾峭鲁鲆粋€字。
被她討厭嗎?被所有人討厭嗎?無所謂。
他音調(diào)沉下去:“我從來不在乎?!?p> 俞郁目光一暗,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想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心。
他不在乎……嗎?被所有人拋棄,也不在乎嗎?
忽然有些理解他為什么會自殺了。俞郁心說,若對這世間一切都失望了,都不放在心上了,那么還有什么做不出來呢?
那時死亡也許還會成為一個解脫。
余非估計她是被自己的冷淡刺到了,便極淺地嗤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山楂酸酸甜甜的氣味漸淡,余非本該輕松,但心里卻忽然有揮之不去的不舍與失望。
不舍什么呢?
又失望什么呢?
大概是俞郁這樣看起來就是在溫暖里長大的孩子,也被自己冰冷的刺嚇退了。他果然是個爛人。
一一也以為俞郁被打擊到了,為了自己不被回爐重造,只好安慰著,“這個……他……那個……你……”
一一懟俞郁可以,安慰人卻不太在行,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俞郁卻把馬尾一甩,“老娘不信了,我還搞不定他?!”
這話說的歧義太大,不知道還以為她是什么欺男霸女的惡人呢。
一一沉默了,它怎么會去擔(dān)心這個宿主,明明是個臉皮比城墻還厚的戲精。
“哎,一一?!庇嵊艨粗喾请x開的身影,忽而很認(rèn)真地問,“你確定他真的姓余嗎?”
“你什么意思?”
“我老是覺得自己在哪見過他。但想不起來了?!?p> 一一尋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也許原主見過他吧?!?p> “是嗎?你不會有事瞞著我吧?”
“怎么可能?!”
俞郁咕咕噥噥,“不是就不是,你叫喚那么大聲干什么?不知道我心臟不好?”
一一呵呵一笑,暗自舒氣,它這是蒙混過關(guān)了。
?。?p> “小余,今天辛苦了?!?p> 馮哥站門口,隨手從煙盒里抽根煙遞給他:“這幾天網(wǎng)吧生意好,我那邊酒吧剛裝修也忙不過來,多虧你搭把手,解了哥燃眉之急啊?!?p> 余非淡漠收下煙,借火點(diǎn)燃,夾在指尖:“我在這兒做事,都是應(yīng)該的?!?p> 馮哥看他一眼,余非垂著頭額發(fā)很低,年紀(jì)和自家弟弟差不多大,于是語氣也柔了幾分:“你要是經(jīng)濟(jì)上有什么困難,可以給我說,我能幫……”
“馮哥,過來下,有人找!”里頭有人催促道。
馮哥憋住后面的話,見男生一動不動,拍拍他肩膀嘆口氣:“我先進(jìn)去了。你下周還可以接著來,記得別耽誤學(xué)業(yè)。畢竟學(xué)習(xí)也算是一條好的出路。”
余非很淺的點(diǎn)了下頭。
指尖的星火還沒滅,他身形頎長,一直往里走到很黑很窄的死胡同里,摁滅了手邊一口未抽的煙,毫不留戀的丟進(jìn)垃圾桶,火光很快熄滅。煙落在桶底,發(fā)出很輕的聲響。
“余非……”
身后有人叫他。
余非驀然回頭看清,是俞郁。
今天是周末,她沒有穿校服,一條淡灰色棉質(zhì)長裙,腳上是黑色的小皮鞋,干干凈凈,規(guī)規(guī)矩矩,和這兒格格不入。
和他也天壤之別。
“你跟蹤我?”余非眼里是惡意的厭惡,胸腔開始劇烈抖動。
他討厭這樣看起來就溫暖干凈的人,以及一切事物。
“切,你臉真大!”俞郁努努嘴,“路過罷了??匆娡瑢W(xué)打聲招呼而已。你要是不想,大不了我已經(jīng)拿你當(dāng)空氣?!?p> 余非舌尖頂著上顎,并沒有接話。
俞郁其實(shí)真是跟蹤余非才到這里的。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為了圓自己的話,為了自己的面子,她于是接著往前走。
然而,她悶頭走了十分鐘后,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
“一一,一一,快出來,指個路啊?!?p> 一一此時靈光一閃,“你這就有借口去找余非了!”
“???”
“你好歹幫他打過傘,讓他指個路不過分吧?”
俞郁打個響指,“看不出來,你還挺聰明。”
老天保佑,她居然真的能按照原路回到酒吧門口。
伴隨著推門聲,俞郁踏進(jìn)余非工作的地方。沒有想象的群魔亂舞,只是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喝酒聊天??此M(jìn)來,都有些詫異,畢竟俞郁的打扮太好學(xué)生了。
余非也沒想到她折返回來,面上終于有了第一個生動的表情,“你?”
俞郁知道他是要問“你怎么回來了?”,為了省事,才只說了一個字。
“我……”她摸摸鼻尖,面色微紅,“我迷路了。你知道這怎么回學(xué)校嗎?”
“真的!你別自作多情,我不是特意找你的!”
一一怒其不爭,她不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嗎?!
余非冷眼看她幾秒,開了金口,“你沒有手機(jī)嗎?”
偶吼。完了。
俞郁一邊“咒罵”著一一,一邊尷尬一笑,抬腳要跑離現(xiàn)場。
太丟臉了!!她要生撕了一一!
“嗤——”
俞郁的腳步陡然一頓,她要是沒有聽錯,余非那個狼滅笑了?
“你笑什么?!”她叉著腰,強(qiáng)裝硬氣,“有什么好笑的?!”
“我好歹向你展示了同學(xué)友愛!大雨天幫你撐傘,你……你怎么這么恩將仇報?”
“你要回學(xué)校?”
“???”俞郁一愣,話題轉(zhuǎn)的這么快嗎?
余非一挑眉,示意她回答。
“對啊,我打算從學(xué)校那邊回家。”
“因?yàn)槟阒挥浀脧膶W(xué)?;丶业穆??”
俞郁一橫眉,扭臉要走,余非不緊不慢地接上下一句,“我剛好下班,一起吧?!?p> “???”俞郁忽然感覺涼颼颼的,他態(tài)度怎么忽然變化那么大?感覺不像什么好事。
余非先一步出去,并沒有等俞郁,長腿一邁,還是誰都不愛。
一路都很安靜。
余非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自己主動開口要送俞郁回去。
也許是因?yàn)樘煊行┖冢逻@個嬌嬌弱弱的女生出事吧。
俞郁小跑著跟上,有些微微喘氣,“你怎么走這么快?!你慢點(diǎn)……”
她心臟不好,天氣一陰暗,本來就有些不太舒服,又跑了兩步,于是感覺更加難受了。
余非雖然仍舊沒有說話,卻真的慢了下了,“是你腿短?!?p> 俞郁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這個人冷漠又毒舌,她為什么這么命苦,要攻略這樣的難纏角色?!
一一倒是看的開,“事已至此,你且安息吧。不成功便成仁!”
俞郁:“……”她還是很想掐死這個系統(tǒng),別攔她,讓她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