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郁原地轉了一圈,煙紫裙裾起伏綻開,腕上銀鈴聲聲清脆,“好看嗎?”
一一嘴角抽搐:“你三更天起來就是為了打扮?”
俞郁歪頭一笑,撫摸著特意編織的長發(fā),“對啊?!?p> 一一:“……女人真可怕?!?p> 除了大批的珍寶金銀,南疆的大祭司親自領使者前來,也有意給李朝一個下馬威。
宴會開始時,頭發(fā)花白的大祭司見到了沈毅,他笑得有些陰氣,“自邊關一別,沈將軍一切可好?”
“勞大祭司掛心,一切安好?!?p> 兩人面上都是和煦的微笑,但是微笑這個東西有時又是最假的東西。
至少那個大祭司心里是憤恨的,他剛才探查一番,在沈毅的身體里果然沒有發(fā)現先前種下的金蠶蠱。
他目光掃視一圈,憑著同為用蠱人的氣機牽引,最終定格在俞郁的身上。
俞郁:“嚶,一一,人家好怕,他瞪我!”
一一:“……”
沈辰不動聲色的把俞郁護在身后,對著慕尼一笑,“大祭司何故如此怒視一個弱女子?”
弱女子?
慕尼的胡子都要氣的飛起,輕輕松松就解了金蠶蠱毒,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俞郁不愧是系統(tǒng)認證的表演帝,她一張白凈的臉,露出幾分害怕來,又極不走心地抖了三抖。
皇帝陛下明顯被唬住了,他于金玉臺階上沉沉開口:“大祭司既然是來求和的,也要有些規(guī)矩才好?!?p> “李朝陛下見諒。”
出聲的卻是隨行的南疆三王子慕寒,他拱拱手,“我們來的路上,聽聞皇城近日來了一位神醫(yī)姑娘,對蠱蟲也有涉及,大祭司故此才多留了心。”
此話一出,李燁心下微沉,慕寒的話直接點明了俞郁的身份,也間接透露出南疆在李朝皇城是有勢力的,這是想讓他們李朝知情識趣,不要借著勝利過度打壓南疆。
更何況他們李朝的勝利來之不易,若不是俞郁解了沈毅的毒,只怕下一次求和的就該是李朝了。
沈辰卻隨即一笑,不經心似的說:“這樣?不過大祭司縱然對安姑娘另眼相看,也不應該太過直白,那容易惹得別人誤會安姑娘和大祭司是一樣的人。但畢竟她是用蠱救人?!?p> 他后面半句話沒有說出,明眼人都知道沈辰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南疆大祭司用蠱害人,根本不配和俞郁相提并論。
俞郁跟著沈辰的話又往他背后縮了縮——
別誤會,她不是怕了這個大祭司。
她是怕了這大太陽天。
雖然這場露天宴會設辦得很是用心,笙歌弦樂不絕于耳,舞姬踏歌曼展身姿,更有玉杯美酒,陳列于前。但是,這是六月天!
俞郁借著沈辰投下的陰影,抬起右手,半遮住面容,唧唧哇哇地跟一一吐槽:“你說,這李朝皇帝附庸風雅就罷了,非要把宴席擺在外面?他是不是想曬死國家里唯一一個會用蠱的人,好把李朝送給南疆?”
她摸著身上不算輕薄的衣裙,和臉上要化不化的胭脂,心里凄凄慘慘戚戚,“早知道就不來了。”
席間一曲方歇,樂姬未及撥弦續(xù)上,這空隙里忽然有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就把這一聲嘆得頗顯清晰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南疆使臣的席位。
李燁也看過去,開口問道:“三王子何故嘆息,莫非是對招待有什么不滿?”
慕寒起身正對著李燁行了一禮,才道:“李朝陛下招待豐厚,怎么會覺得不滿。”
他掃視過座上眾人,又嘆了口氣道:“我只是覺得貴國風氣果然與我們南疆相差太遠,免不了有些感慨?!?p> “感慨?”李燁莫名,“不妨說來聽聽?”
“我們是頭次前來拜訪,不太懂李朝的風俗規(guī)矩,只是覺得整日的看著歌舞也挺無趣的。所以我想著能不能打算著找個厲害角色切磋一下騎藝射箭。”
慕寒笑了一聲,又道,“若是陛下不應允也沒有關系,想必是國家安定也就不需要去懂這些粗劣技藝。哪像我們那邊,為了謀生人人都要學這些辛苦東西,相比之下,真是十分羨慕。”
言辭是恭維的,腔調卻是拿捏的諷刺到位,慕寒話音方落,席間就有大臣面露不屑和驚訝。
南疆善騎射?這簡直比李朝善用蠱還不可信。
俞郁縱觀原世界,每一次戰(zhàn)爭開始后,南疆大多靠陰暗手段才能取勝,如今卻敢來諷刺李朝人只圖享樂,不精武力?
她嘖嘖稱奇,“一一,他們好不要臉?!?p> 一一:“和你一比,都是大巫見小巫。”
俞郁:“……”
此時沈辰轉頭看去,“王子殿下若是想找人切磋一番,我倒是可以陪你?!?p> 慕寒笑道:“求之不得。”
這片刻里箭靶已經遠遠地設好了,慕寒站在場中也不再客套,搭箭拉弓的動作流暢利落,百步外羽箭筆直射出,正中靶心。
南疆使團立起叫好,連李朝的席上也忍不住有幾聲低嘆,道是這王子囂張的果真有幾分資本。
引弓搭箭,沈辰一點點地拉緊了弦,肩臂延展出有力的線條,他的眼神是少有的不加掩飾的銳利。
指間一錯,利箭呼嘯而出,以破空穿云般地氣勢緊擦過先前箭矢,穩(wěn)穩(wěn)地扎進了靶心位置,只是不知為何要比慕寒的那一箭偏差一些。
沈辰倒是云淡風輕地轉身,將弓隨手交給了侍從。
南疆使團臉上早已有了喜色,慕寒對著暴露出來的俞郁一笑。
俞郁心里警鈴大作,“一一,他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覬覦本姑娘的花容月貌?”
一一:“不要臉三個字,我都說倦了?!?p> 隨即一聲裂響響起,正中心的那支箭羽折斷,墜落于滿地芳草。
慕寒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沈辰停步在他身側,淡淡笑了:“倒是比我預料的要容易許多?!?p> “沈少將軍果然英勇,不過還有騎馬打獵為比,不知少將軍意下如何?”
沈辰眉心極淺的一皺,若是去打獵,他就得遠離席間,屆時俞郁一個人留在這里……
“難不成少將軍想要直接認輸?”
如今這已不會是場簡單的私人比試,必然已經關乎家國顏面。沈辰輕易退不得。
俞郁的眼神望進沈辰眼里,她極快地做了個口型,沈辰再度看向慕寒時,沉聲回答:“三王子先請。”
馬匹被宮人牽出,沈辰和慕寒各自翻身上馬,往北山方向去。
郁郁蔥蔥的草叢里一尾細細長長的青蛇悄無聲息地跟上他們。
李燁也不愿意在這干等著,所以浩浩蕩蕩地擺駕北山,要親眼看沈辰如何勝過南疆三王子的。
俞郁還是覺得奇怪,南疆不善武力古已有之,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莫不是有什么后手?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太陽西斜,沈辰遲遲未歸,俞郁心里愈發(fā)不安,她幾乎想請示李燁,讓他允許自己去找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俞郁驀然抬眼,來人卻是慕寒,他的馬身兩側都綁著獵物,看上去是滿載而歸,出盡風頭。
南疆使團紛紛刻意大聲恭維:“三王子果然厲害?!?p> 慕寒目光轉過一圈,故意問道:“怎么不見沈將軍?他難道還沒歸來?”
李朝大臣們都沉默不語。
“那可要派人去尋?”
慕寒和大祭司隱晦地交換了一個目光,假情假意地關心,“畢竟太陽落山,那些蟲蟻便要開始活動了,屆時萬一沈少將軍碰上……”
“我就不勞三王子關心了?!?p> 沈辰慢慢打馬上前,丟下一只毛色極好的紅狐,“原本是我心思全放在這種狐貍上,忘記了時間,請陛下見諒?!?p> 李燁豪爽一笑,“這有什么?朕看這紅狐也是世間少有,果然還是少將軍的獵物更勝一籌?!?p> 這一場宴會到此也該散了,沈辰把獵物都好心地送給了南疆,只留下那只紅狐,美其名曰為了兩國和諧,略表心意。
慕寒離開的時候,臉色都有些扭曲,但又無可奈何。
驛站里,慕寒怒道:“不是說放了蠱蛇進山嗎?沈辰怎么還能回來?”
大祭司也有些驚疑,“王子不要動怒,我確實放了青蛇隨沈辰而去,卻不知是何緣故沒有令他中毒——”
“不過我聞見他身上似乎放了什么東西,想來是那個也用蠱的女子的手筆?!?p> “你是說那個安盞?”
“正是。從消息來看,她父親是無憂谷谷主,對蠱毒的研究也有所成就,所以……”
慕寒冷冷道:“你連一個小姑娘都敵不了?”
“自然不是,請三王子再給我一個機會?!?p> “這事是父王親自下旨,你若是辦不好,南疆便不用回了!”
大祭司眼神陰毒狠厲,緩緩點頭。
將軍府。
沈辰把身上的香囊遞給俞郁,“多謝安姑娘?!?p> “客氣?!?p> 俞郁擺擺手,“你收著吧,他們估計還有后手?!?p> “那你……”
“我就是使這些東西的,你就不用管了?!?p> 沈辰捏著香囊,嗓音下壓,“本來說是我護著你,如今卻讓你費心謀我安全?!?p> 俞郁踮起腳,一拳懟上他的肩膀,“我可不是什么菟絲花,非要你遮風擋雨。我是能和你并肩作戰(zhàn)的人。”
她捶完后,眼神在那個丑丑的香囊上打了兩轉,夜色下的耳尖有些紅,匆忙告別,“我有點困,先回去睡覺啦?!?p> 沈辰又一次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良久,勾唇一笑,是啊,他的心上人如此強大,強大的美好,令人向往。
幻煙月隱
俞郁:女為悅己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