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蘇號向染星同時發(fā)來聲波信息、無線電信息及光學影像信息。
方云蘇暗自點頭，看來人類是早已做足準備與外星文明交流。
那聲波信息是一首舒緩的鋼琴曲，以表明善意。
在染星的情景影像里，無線電信息是以不同顏色的波形圖呈現(xiàn)的，沒有解調(diào)器，方云蘇也不知道那波形圖傳遞的是什么信息。
至于光學影像信息，就很直截了當了。復蘇號前端投影出了一副巨大的全息影像，它播放了人類從出生到成年的過程，也播放了人類在地球自我毀滅的過程，還播放了復蘇號的建造過程……
當然，這所有的播放內(nèi)容都不是實景，可能是某位古時電影大師制作的影視片段。古人十分謹慎，沒有在影像里暴露地球位置，也沒有暴露復蘇號的核心技術。
這段全息影像基本講明了人類為何會抵達愛麗絲星球，也播放了不少人類與貓狗之類寵物和諧相處的畫面。
“你當時理解了復蘇號的意思嗎？”方云蘇問道。
“那首鋼琴曲《致愛麗絲》，我雖聽不懂，但我也覺得它很美妙，這讓我減少了心中的恐懼?！?p> 說完，染星也跟著哼起了《致愛麗絲》的旋律，她的聲音似乎源于自然，無比悅耳，只讓方云蘇沉浸其中。
一段哼完，方云蘇戀戀不舍。他不由想到，染星既然是宇生族，太空中又無傳播聲音的介質(zhì)，她為何會有“耳朵”和“嘴巴”。
“我起初并不會說話，但我的軀體能夠感受到聲波的震動。樂曲的律動讓我感到舒適，我是后來才學會你們?nèi)祟惖恼Z言及發(fā)聲?！?p> “復蘇號的無線電信息又向你傳達了什么？”
“那是一門數(shù)學語言，是你們?nèi)祟悶榱伺c外星文明溝通而特意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語言，它是從基礎的數(shù)字衍生出的一套簡單通用的語言。但我當時并未試著去理解這門語言，復蘇號的光學影像更加直觀，我基本理解了人類的來意，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宇宙生命的善意。同時，我也回復了復蘇號?！?p> 情景影像里，染星的幾只觸手尖端投射出了大片光芒，它們指向復蘇號，光芒交織在一起，同樣形成了全息圖像。
“這……也是你的天賦？”
染星點點頭，“我之前并不懂得這樣與其它生命交流，當復蘇號以這種投影形式與我交流時，我自然而然的回復了，好比人類之間用手語交流?！?p> 方云蘇知道全息投影可沒手語那么簡單，古人利用計算機模擬成像，是經(jīng)過了大量的數(shù)字計算。染星的投影圖像同樣清晰，分辨率高，這也是需要用極大的算力來控制觸手發(fā)光的。
以染星這種多觸手，多光源構圖方式，即使她制作的投影只有千萬像素，她也需要讓觸手發(fā)出千萬道不同顏色的光芒。
這種感覺或許就像人類長有千萬跟手指，然后大腦再同時控制千萬根手指做出不同種動作，這是需要大腦擁有極強的控制力和算力才能夠?qū)崿F(xiàn)的。然而，人類連左手畫圓，右手畫方都覺得難。
“老師在之后對我的研究中也說過，我的大腦算力是難以估量的，她推測我的大腦運作原理類似量子計算機，但人類還未創(chuàng)造出實際可用的量子計算機，她也無法進行比較。她還覺得我的思維邏輯類似圖靈機邏輯，也因此給我取姓為圖靈?！?p> “??？你能像計算機一樣運算？”
“我有很多特質(zhì)是和你們?nèi)祟惖挠嬎銠C相似，我記住的東西不會忘記，就和存儲在硬盤上一樣，老師也稱我的記憶體為‘量子態(tài)硬盤’?！?p> 方云蘇難以理解“量子態(tài)硬盤”，即使他看過最前沿的量子應用理論，他也無法猜測這是一塊什么樣的“硬盤”。他此時更關心的是，愛麗絲星球的故事。
“你向復蘇號回應了什么？”
話音未落，情景影像就轉(zhuǎn)了一個方向，方云蘇完整看到了染星的投影，染星幾乎是把她意識誕生以來的所有記憶都加速投影給了復蘇號。
這不光暴露了染星的本體位置，也暴露她的軀體機能，還暴露了那些外星文明種族。
方云蘇心中起了淡淡的憐憫之情，染星就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只要對方表達出了些許善意，她就把自己的全部展示給了對方。
……
染星投影結束，復蘇號又播放起了舒緩的樂曲，并投影出了各種場景下的等待畫面。
方云蘇猜想到，復蘇號里的人類肯定是已經(jīng)瘋了。他從古書中了解到，很多古人都認為地球是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星球，這一下又呈現(xiàn)出如此之多的外星文明，人類看后怎能不激動。
他們此時讓染星等待，想必是在商討如何應答染星。
“你猜錯了?！比拘窍蚍皆铺K回道，“那時，飛船里只有祖雯老師一人是清醒的，其它人都還在休眠艙內(nèi)?！?p> “?。吭趺磿@樣？”
“老師認為，任何一個清醒著的人都會影響到她的效率?！?p> 方云蘇啞然失笑，這得多么強大的自信，才認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那復蘇號飛船里可是運載了三十萬古人精英?。?p> “老師擔心的效率不僅是她的工作效率，她更擔心的是她每做出的一個方案，都會被其他人經(jīng)過漫長討論后再決議，甚至他人的討論會改變她的方案?！?p> “呵，她這是想要獨斷獨行?。俊?p> “嗯，老師從未錯過，她也不需要外人來討論或否決她的方案?！?p> “看來，你是她的忠實學生?！?p> “沒錯，用你們?nèi)祟惖脑~語，這叫做‘崇拜’?！?p> “你不需要崇拜她，你的大腦算力比她強多了。”
“我的大腦只是算力比人類大腦強。老師也說了，人類的大腦很強大，其強大之處不在于計算，而是在于思考，人類會根據(jù)任何現(xiàn)象思考到其中本質(zhì)。
我看到那些外星種族，只會覺得他們強大，并不會像人類那樣，從本質(zhì)上去思考外星種族為何強大。人類也從未停止過對未知的探索，這種探索或許就像我的使命一樣，它是你們?nèi)祟惖氖姑?p> 老師一生中也有很多未完成的研究項目，其中一項就是關于人類大腦的研究。她想弄明白，人類的思維，本質(zhì)上是以何種‘算法’在運作?！?p> 方云蘇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古人從生物學角度出發(fā)，也給出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知道，大腦思維或不能僅從生物學角度去闡述。
甩甩頭，方云蘇不再想其它，他繼續(xù)觀看情景影像，并問道：“飛船里既然只有祖雯一人，那她現(xiàn)在是在讓你等什么？”
“她在制作新的全息投影，以向我回復?！?p> 方云蘇恍然大悟，暗罵自己笨。古人肯定沒想到過會遇見染星這樣的外星人，所以也不會準備與此相關的預設應答影像，祖雯只有臨時制作新的全息影像。
方云蘇腦海閃現(xiàn)“快放”念頭，情景影像立馬就跳到復蘇號播放新的全息影像。
全息影像里展示的是祖雯的計劃，她讓復蘇號降落在愛麗絲星球地表，并走出了飛船，與染星的觸須觸碰在了一起。
她用復蘇號教導起染星，教會染星人類語言。
她帶領人類建立工廠，制造各種機械設備。
愛麗絲星球變了樣貌，許多人類城市出現(xiàn)在愛麗絲各處。
祖雯又率領著一支機械大軍，與染星回到冉星系。
機械大軍與外星種族交戰(zhàn)了，戰(zhàn)火遍布整個恒星系。
祖雯取得了最后的勝利，染星也回到了本體。
新的全息影像是祖雯向染星展示她未來的打算，這無疑讓染星感到快樂，染星的每條觸手都按照《致愛麗絲》的旋律律動起來。
復蘇號降落在愛麗絲星球一處環(huán)形山內(nèi)，方云蘇只看一眼環(huán)形山內(nèi)的環(huán)境，就知道這里是一處絕佳的著陸點。周圍景色賞心悅目，有山有水，有叢林有平原，只是不知那水能不能喝，山中礦物是否豐富。
“老師在愛麗絲星球軌道觀察了一個月，才選定那里為著陸點。愛麗絲星球的環(huán)境遠遠超出人類的預期，水質(zhì)、空氣、礦物元素等都要優(yōu)于曾經(jīng)的地球。
復蘇號停泊在愛麗絲星球軌道時，老師也遠程操控了大量無人機采集星球樣本。她也早已發(fā)現(xiàn)我，并認定我是這個星球唯一的高智慧生物，她對我充滿無限好奇，所以，并不是我先試探復蘇號，而是老師直接沖我來了?！?p> “她就不怕你滅了復蘇號？”
“老師當時已經(jīng)沒有選擇，復蘇號的燃料和資源都不足以再次進行星際旅程，它只能降落在愛麗絲星球。而我，也難免與之碰撞。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或許已是最好的結果?！?p> 祖雯沒有撒謊，她走出了復蘇號，與染星的觸手觸碰在了一起，這算是兩個不同文明之間的握手。
方云蘇看到祖雯沒穿任何護具，這說明愛麗絲星球能夠容納人類。
但祖雯就不怕染星之前是在撒謊嗎？她這般大膽的走出飛船，飛船無人控制后，萬一又被染星毀掉怎么辦？
“老師當時的確對我有戒心，飛船也一直處于自衛(wèi)模式，而老師佩戴的手環(huán)還可以遠程操縱飛船。若手環(huán)檢測到老師的生命消亡，飛船內(nèi)的人類都將被喚醒?！?p> 方云蘇點點頭，這才符合人類的謹慎。
接下來，他在情景影像里又看到祖雯和染星交流的場景，祖雯果真如一名老師般，教導著唯一的學生。
“鰩魚”與“水母”依靠著最直觀的全息影像，傳遞著人類的知識與文化。
染星最早學會的不是人類的語音，她是先學會了解調(diào)無線電信號，祖雯很長一段時間是以對講機和染星交流。
到了后來，染星又可以讓自己的觸手震動發(fā)聲，終于也能“開口”講話。
祖雯時常躺在潔白的觸手上仰望夜空，從她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她享受與染星之間的交流，她也遲遲沒有喚醒復蘇號里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