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
有了這樣的猜想,細(xì)想來似乎有幾分可能,
程玉凝越想越覺得二人相貌相似,尤其是還有那樣一塊玉佩,雖然徐平出身寒微,卻舉手投足間從容不迫,有幾分上位者的安然,而且以小男孩母親的打扮,小男孩必然身份貴重,緣何能讓一個身份貴重的人成為一個孤兒呢?即便父母雙亡,依著從前富貴也會有族人照料,斷不至于成為孤兒,那么家中必是犯了重罪,
幾番猜測,程玉凝心中發(fā)涼,
“玉凝,你怎么了,一直發(fā)呆,飯也沒吃一口”李茹的聲音把她從沉思中喚醒
“無事,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有些出神”程玉凝輕輕搖了搖頭,“況且我早會上那個用的有些多了,現(xiàn)在也不甚餓,等你吃飽了,讓小廝隨意包些點心我拿回去用”
李茹本想再勸,只是看她心事重重的,也不好再問,提議道,“你我許久沒有一同去流芳閣了,今日不如一同去,流芳閣的艾草香包比其他的都好些,我要多買一點”
因著上次在流芳閣撞見驍王,有些不快,但想到自己睡眠向來不太好,買些艾草安神也好,便點頭應(yīng)了
吃過飯,兩個人乘馬車去流芳閣,程玉凝才踏了一只腳進(jìn)去,就發(fā)現(xiàn)蕭蓮和驍王也在,男子若芝蘭玉樹,佳人如弱柳扶風(fēng),真真是一對璧人,程玉凝心中大嘆失策,此時退走卻也來不及,只因那李茹早已快了幾步,且喚她道:“玉凝,你快些呀!”
程玉凝忍不住舉一只帕子掩了面,店內(nèi)的人都舉目望來,剛剛那一對璧人也轉(zhuǎn)過身來,驍王面色有幾分不虞,卻見一道粉衣映入眼簾,像極了在龍舟上時的驚鴻一瞥,只是一只纖纖玉手捏著帕子恰好擋住了臉,
總拿帕子擋臉也是不可能的,程玉凝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手,擠出點笑來,“妹妹你走這樣快,還嫌我慢,”
心里卻道:李茹呀李茹,你害死我了
驍王從最初的恍然,慢慢變成失落,果然是她,眼前人漸漸同幼年時那個嬌氣愛哭的粉團(tuán)重合起來,他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掩藏了復(fù)雜涌動的內(nèi)心,
他捏著簪子努力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才抬起頭,“真掃興!總有人上趕著礙本王的眼,蕭小姐,本王知道有一處清凈,”
蕭蓮蹙了蹙眉,輕聲道,“驍王殿下,您且息怒,動了氣損傷了身體就不好了,”
“蕭小姐在這里,本王當(dāng)然不會和某些不堪入目者一般見識,不過……”他轉(zhuǎn)了話鋒,“只怕某些人居心叵測,”
蕭蓮看他百般看程小姐不順眼,也不好開口,只當(dāng)做沒聽見
流芳閣的艾草香包算是頂頂好的,店中有不少公子小姐,程玉凝再好的脾氣此時也忍不住捏了拳頭,丟下手中的香包,直直的走到驍王面前,“首先你我二人的親事并非我死皮賴臉求來的,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許下的,我沒有能力,也無法拒絕,第二,我與殿下在花朝節(jié)前從未見過,對殿下更談不上死纏爛打,第三,殿下若厭惡我,大可直接請皇后娘娘退換信物,在大庭廣眾之下對無辜的我口出惡言,實在是有失身份,第四,雖然殿下冒犯與我,毀我名節(jié),但我并沒有對殿下心懷不滿,而是力勸父親解除婚約,成全你對蕭小姐一片真心,然殿下不見我之赤誠,依舊要處處為難于我,我只想問問殿下是何道理!民女自知身份低微,可是民女父親也曾駐守邊疆,為朝廷盡忠,民女兄長更是葬身疆場,民女母親思子心痛,早早撒手人寰,民女就算不顧及自己,也斷斷不能令父母兄長蒙羞!”
一席話如金石墜地,鏗然有聲,令店內(nèi)人都肅然了,驍王站在那里,臉一陣青一陣白,他只記得小時候母后同威遠(yuǎn)侯夫人甚是交好,威遠(yuǎn)侯婦人常攜了小粉團(tuán)子過府玩耍,軟軟的一團(tuán)煞是可愛,后來威遠(yuǎn)侯長子程玉成戰(zhàn)死邊關(guān),威遠(yuǎn)侯擊退匈奴,匈奴被打得元氣大傷,遷的遠(yuǎn)遠(yuǎn)的,不敢來犯,一時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廢太子卻意圖舉兵謀反,幸而被錦衣衛(wèi)及時檢舉,程時作為廢太子的莫逆之交,雖未受到牽連,卻也失了寵愛,青帝登基以后也頗不喜程時,但程時實在功勞太大,不能輕動,只留個虛職,
他與程玉凝自小指腹為婚,青帝遲遲不肯立他為太子,怕是因為廢太子至今不死,程時也未曾轉(zhuǎn)向示好,青帝一向多疑,心里芥蒂,這樁婚事可謂是百害而無一利,而蕭相是青帝一把提拔上來的,君臣關(guān)系頗為親厚,恰恰蕭相之女才冠京城,粉團(tuán)子也不似兒時討喜,日日灰衣素面,少年慕艾,想要迎娶佳人也情有可原,更兼蕭蓮救了自己一命,于情于理都知道該怎么樣做選擇,只是不能自己來提,皇后一向端正古板,又很是喜愛程玉凝,若是他想要背離婚約,是絕無可能,這個婚約只能是程玉凝張口,還能表一番真心,可是他卻未曾想過,這樣,對本就孤苦伶仃的程玉凝有多殘忍
此時已騎虎難下,驍王只得張口道:“好一張伶牙利嘴,你便是如此討我母后歡心,哄得她認(rèn)你為媳的嗎!本王喜愛蕭小姐,自然待蕭小姐好,厭惡你,自然待你不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王雖厭你,卻不曾開罪于你,你三番五次撞到本王面前,本王只申斥于你,便如此頂撞本王,真真潑婦也!”
程玉凝冷笑三聲,“驍王殿下無愧于心便好,民女無話可說”
講完就大踏步走了出去,驍王目視著那窈窕淑影裊裊而去,心口一陣酸痛,仿佛有什么從未得到的東西便就此失去,
過去的恩恩怨怨功勛累累早已過了十?dāng)?shù)年,京城里的人差不多都忘得干干凈凈了,程玉凝那一席擲地有聲的話不過是砸了個水響,很快就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