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番交談,二人三年不見的生疏感逐漸消失,而且確定雙方都并未因?yàn)樯矸莸匚坏淖兓鴮Ψ降膽B(tài)度有所變化。
劉琦隨后與岑參說起在嗢鹿州這一年多的做官經(jīng)歷。岑參雖然自己沒做過地方官,但畢竟曾是掌書記,對安西官場也有了解,偶爾還能提出意見。
“劉琦,我瞧著長史趙平似乎與你關(guān)系不睦?”岑參說道。剛剛宴席上他也在觀察,發(fā)覺劉琦一次都沒有與趙平吃酒,話也沒說幾句;雖然趙平一直不茍言笑,但對旁人也不像對劉琦這般。
“學(xué)生確實(shí)與他關(guān)系不好。但這也不是因?yàn)槲业木壒?,至少不全是因?yàn)槲业木壒?。大唐不論哪個地方都有官員與士族爭執(zhí),只是因?yàn)榘参鞑坏貌辉试S大族族人在本地為官而顯露出來,雖然安西各家族與中原士族差得遠(yuǎn)?!?p> “另外嘛,就是三年前學(xué)生頭一次在嗢鹿州做官的時候,年輕沖動,將一些為爭取家族利益而與我產(chǎn)生的沖突認(rèn)為是對我不滿,從而使得與他關(guān)系更加惡劣?!?p> 說到這番話劉琦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忙又道:“不過最近,就在臘月初因?yàn)橐患聦W(xué)生與他把話說開了,倒也不會再意氣用事,關(guān)系變得更差。自然,我們的關(guān)系也不會變好,平日相處起來與過去仍然一樣?!眲㈢忉尩馈?p> “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便好。”岑參也不多說,只是又道:“你不必每句話都自稱學(xué)生?!?p> “啊!是?!眲㈢男乃急会瘏⒖雌?,感覺略有些尷尬。不過他經(jīng)過磨練臉皮也越來越厚了,表面上倒是沒顯露出來。
“對了,”又閑聊幾句,岑參忽然說道:“自從我離開安西,你這幾年可還在讀書?不是僅僅只顧著辦差吧?”
“你我與李全在碎葉鎮(zhèn)告別時你吟了兩句詩,我當(dāng)時還說讓你補(bǔ)上,那首詩你現(xiàn)下可寫全了?”
“嗯,”劉琦頓時支支吾吾起來。他才補(bǔ)了幾天課?除非是神仙,不然不可能將這三年應(yīng)該讀但未讀的書都看完。
“我也知曉你升了官,還要帶兵打仗確實(shí)忙碌,但書多少還是要看一點(diǎn)。你今年才二十二歲,總不會一直在安西打轉(zhuǎn),將來總會返回中原,在朝中為官。到時候如果談吐太粗俗,對做官并無好處?!?p> 岑參盡量用平和的詞語叮囑劉琦。
‘明年就該打仗了,要是仗打的好,沒準(zhǔn)我還能在中原撈到一地節(jié)度使。朝中那些文官看不起我?哼,他們沒準(zhǔn)會死在變亂中,或者站錯隊成為叛徒,看不看得起又有甚底要緊?!瘎㈢南?。
當(dāng)然,他表面上當(dāng)然不會顯露出自己的輕視心思;而且不論如何,多看點(diǎn)書總沒壞處?!爸懒?,先生?!眲㈢饝?yīng)道。
“那首詩記得補(bǔ)全?!贬瘏⒂值馈㈢俅吸c(diǎn)頭答應(yīng)。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已經(jīng)到了酉時初。冬日天黑得早,此時已經(jīng)暗下來。習(xí)慣于吃兩餐的岑參因?yàn)橹形绯赃^飯還不餓,但劉琦已經(jīng)餓了,正要以吃酒為借口吩咐小妾做飯,忽然聽到門口傳來聲音:“劉琦,我今天從伊麗河逮到兩條大魚,給你送一條過來。”
“張叔?!眲㈢樕下冻鲂θ?,同岑參說了一句“抱歉”,迎出門去笑著接過還不停掙扎不想變成水煮魚的大魚,說道:“怎想起來送我一條魚?”
“不送你送誰?兩條大魚我家也吃不了。”張滸也笑著說道:“本想今晚邀你來我家吃魚,但聽說你來了客人,就送條魚來?!?p> 聽到這話,劉琦抬起頭看向張滸那張笑臉。他沒多說話,只是吩咐下人將大魚拿到廚房,又寒暄幾句,將張滸送出府門。
“那是你當(dāng)初為兵時關(guān)系極好之人?”他回到客廳后,岑參問道。
“他叫張滸,是我同鄉(xiāng),而且是我耶耶從小的友人,只是他留在安西,而我耶耶后來返回家鄉(xiāng)。在我才來安西那段時日,他對我十分照顧?!眲㈢?。
“有這樣一個同鄉(xiāng)也是幸事?!贬瘏]有多說,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劉琦答應(yīng)一聲,但沒說話,似乎在思考。過了一會兒飯菜做好,他們二人相對吃飯,吃到一半劉琦忽然說道:“先生,你是在嗢鹿州待到正月初一才返回龜茲鎮(zhèn)吧?”
“確實(shí)?!?p> “先生往年都如何過年?”
“還能怎么過?”岑參忽然有些感慨地說道:“與同樣孤身在安西的官員一起吃飯享樂。但雖然在享樂,心里卻也并不高興?!?p> “今年與友人一起來到安西,本以為能與他一起過年。但沒想到在來的路上他還說不想見族人,卻還是回了老家,將我一人扔在龜茲鎮(zhèn)。若不是來了嗢鹿州,只能和過去一樣過年了?!?p> “自然,過年總要與親人、友人在一起才讓人心安。”劉琦將嘴里的飯咽下,忽然又道:“岑先生,今年與我一起,去張滸家過年吧?!?p> “張滸家?”岑參當(dāng)然不會忘記劉琦才說過的這個名字,但是,與這個人一起過年?
“往年你都是與張滸一同過年?”岑參問道。
“是?!眲㈢c(diǎn)點(diǎn)頭:“他也是我在安西唯一稱得上親人的人,每年我都與他一并過年?!?p> 劉琦適才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今年岑參前來嗢鹿州,又?jǐn)[明了要與他過年,他曾經(jīng)一度動搖今年是否與張滸一家一起過年,或者僅僅只是去問候一聲。但在接到張滸特意送來的那條魚以后,他下定決心,今年一定與張滸一起過年,即使岑參不愿意。
“也好?!贬瘏⒑鋈恍Φ溃骸皬垵G在安西已經(jīng)安家十多年了吧,過年風(fēng)俗應(yīng)當(dāng)與本地人無異,我正好瞧瞧本地人都是如何過年?!?p> “既然如此,那就說定了?!眲㈢残χf道。
之后幾日,劉琦每日在家中讀書。接受過都護(hù)府派人送來的年賞后都督府已經(jīng)散衙,印信都被封存一直到來年正月十五以后才會重新啟用,所以劉琦除了每晚應(yīng)約與同僚吃酒外,其余所有時間都可以用來看書。
岑參自然也有自己的交際。他曾在安西做過掌書記,即使在嗢鹿州也認(rèn)識許多人,每日都要應(yīng)酬半日,但晚上返回必定考問劉琦的今天看了多少頁書。
就這樣,很快,大年三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