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賞罷那激昂鼓聲,再看吟詩作畫便也覺得無趣。勉強提著精神看了幾位姑娘的才藝,蕭紫欽探身向太子問道:“太子哥哥可是餓了?不如我把那裴家姑娘喚來烤魚吃?!?p> 蕭南庭回身:“也好,如此也可把父皇賜下的點心菜肴一并賞了。”說著,招手向身側的小太監(jiān):“去車上取了父皇賞的食盒來分給個桌”又囑咐:“再去看看那幾條魚收拾的怎樣了,好了就交給裴四姑娘?!?p> 小太監(jiān)領命,便招呼人去給各桌上菜。自己又貓著腰走至裴蔚面前:“裴姑娘,魚得了,勞煩您出來烹制吧。”
裴蔚起身:“多謝公公通傳?!北汶S著那人一同走到岸邊。
已近黃昏,日頭緩緩墜落,像在河中隱去了小半。
裴蔚讓人去山中尋了些山楂樹的木頭,有些還掛著小紅果,十分可愛。
背著人把袖子挽起,將那魚穿在果木上搓好了鹽巴。架上火便大功告成,只需等魚皮烤干變酥。
綰川水多魚也多。當地盛行烤魚,又多是花樣,有塞鮮果的,有抹辣子的,還有的往魚皮上涂上一層厚厚的蜂蜜。這鹽巴烤魚,是最簡單的一道。卻又因著平淡,更講究火候。
裴蔚趁著得空,把那些山楂洗凈去核。煩人取了山泉燒開,又撒入白糖。把山楂倒進去吸干了汁水,便是一道酸甜可口的紅果酪。
為了去腥裴蔚多抹了幾把鹽,又是煙熏火烤的吃多了怕是容易膩。山楂開胃,最適合不過。
蕭紫欽遠遠望去,便見江楓漁火,那少女動作嫻熟,一派盛世的煙火氣。也不甚在意臺下是哪家姑娘彈得哪首曲子,問著身旁的大宮女:“阿秀,你看她如何?”
那名叫阿秀的宮女上前:“是個好姑娘?!?p> “那與我......”
阿秀知她何意,點頭道:“雖是比不得公主,卻和公主當年有幾分相像?!?p> 蕭紫欽本就壓低了聲音,又更是輕聲道:“那便是他心中有我。”說著,取來手帕吩咐:“煙熏火燎的,拿去讓她擦擦,別做了好事,卻空留人笑柄。”
阿秀接過,笑道:“公主想得周到,但愿裴姑娘知您一片苦心?!?p> “畢竟是他想護著的。去吧”
裴蔚看到來人忙尋了手帕擦了手,把衣袖整好:“阿秀姑娘,可是公主有何吩咐?”
阿秀挑眉:“公主差我來問做得怎樣了?!?p> 裴蔚心有懊悔,上一世她與蕭紫欽相交,自然認得阿秀。可如今一面之緣卻將其名脫口而出,實在是太過大意。見阿秀并未追問,忙跟著答道:“委屈公主久等,就好了?!?p> 阿秀托著帕子示意她接過:“姑娘接了吧,公主說眾人面前萬不可失了禮儀?!?p> 裴蔚雙手接過:“勞煩公主費心了。”展開那手帕看來:“這山茶竟栩栩如生,果然宮中的繡娘的手藝出眾。”
阿秀不置可否,轉身離去,卻聽裴蔚開口:“公主對裴蔚好,裴蔚無以為報。麻煩姑娘替裴蔚謝過公主,再麻煩姑娘替我傳個話,裴蔚愿為公主效犬馬之勞?!?p> 阿秀轉身,見她神態(tài)自若語氣誠懇便微微點頭。宮里頭沒有恩寵的皇子公主,活的比下人都不如。蕭紫欽十歲以前便是生活在冷宮之中,全憑這一鼓韌勁支撐到得太后青眼的那一天。
公主看這裴姑娘一股子向上的勁頭,必是想到了她當年逆風前行的模樣了。也但愿這裴姑娘能爭氣,不負公主與那位所望。
裴蔚也懷著心思。上一世她與蕭紫欽相識時公主已二十五六歲,只知她這些年心中一直念著一人。可憐貴為公主,卻還是有自己的不得。
坊間傳聞蕭紫欽克夫。十八歲嫁人在天啟已算晚了幾年,卻不想成婚不過幾日,駙馬便患了急病去世。太后憐她命途多舛便把她接回身邊留了兩年,不想二嫁后不過一年,那位駙馬失足落水而亡。兼著太后也去了,她便獨居公主府,深入簡出。
裴蔚上一世一直被困在府內,對世事了解的不甚齊全,只是隱約記得有什么和親之事,最后不了了之。
只盼著這一世,她能遇良人,得個福壽雙全吧。
裴蔚把手絹放入懷中,端好了吃食走回臺上。
內侍先是用銀針試過,又把那魚分成幾份,一一擺到眾人桌上。
太子舉著,夾了一筷子魚肉,先是說了聲“好”
又嘗了嘗紅果酪,又是一個“好”字脫口而出。
蕭紫欽笑道:“還是丞相府會養(yǎng)人,如此才貌雙全的姑娘,又善廚藝。果真不錯?!?p> 蕭南韶只是略略看了看,也不下筷,便順著講道:“的確是好的。我記得這綰川一帶烤魚最為盛行,不知裴姑娘比之如何啊?!?p> 裴蔚不知這三番兩次到底是不是巧合,隨口答道:“三皇子可是試過綰川烤魚?”
蕭紫欽笑著拿帕子丟他:“快別聽他胡說,他長這么大還沒出過京城,不知又是從哪看來的川中多魚罷了。”
蕭南韶也笑答是,雙眼卻一直看向裴蔚。
裴蔚不理他,只聽蕭紫欽說:“阿蔚手藝這般好,改日我必是要接你入宮,為皇祖母做上幾道拿手菜?!?p> 裴蔚忙不迭下跪:“承蒙公主不嫌棄,阿蔚自是愿意竭盡全力。”
一宴方罷,京中貴女的才藝也俱已表演過。太子見天色不早,又多是女眷,便道:“不如今日便到這來吧?!?p> 眾人皆稱是。送畢皇子公主,又寒暄了好一陣,才各自上了馬車。
裴家的車離著不遠。來時三輛,現(xiàn)有加上裴正賢裴正廉騎來的兩匹駿馬,趙卿卿點好人數,催促著眾人上車。裴蔚方一腳踏上,便聽有人喚她。
“其微!”
裴蔚轉身笑應:“蓁蓁?!?p> 田景沁手中捧著盒點心遞上“方才人多沒來得及說,這是我二哥一早備好的漫春樓的點心,那日給你說過的,你嘗嘗?!?p> 裴蔚謝過,囑咐她路上小心,又約定明日明念館見,才掀簾進了車內。
馬車中二人早已坐罷。裴茉今日被搶了風頭有些不甘,出言嘲諷道:
“果然四妹妹好手段,不僅在諸位皇子面前出盡風頭,連這田府的公子也是對念念不忘?!?p> 這話說的沒頭腦又實在惡毒。裴蔚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旁的心思?
裴蔚也不惱:“也多虧了二姐姐那琴,若不是壞的及時,其微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呢?!?p> 這話正撞裴茉氣頭上:“舉手之勞罷了。你我嫡親姐妹,自是要好好幫襯些?!迸彳哉Z氣略重,又狠狠咬了“好好”兩字。
這話里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便是警告裴蔚,要她走著瞧。
裴蔚似是沒聽懂,笑稱極是。
裴芊芊一路無言,只是盯著那盒點心看。裴蔚以為她是餓了,掀開盒蓋問道:“今日本就沒好好用飯,又是在外邊沖風。三姐姐且先墊一墊,到了府上再用些養(yǎng)胃的?!?p> 裴芊芊別扭著撿了一塊,裴蔚失笑,又讓了讓裴茉。便略略掀開車簾看向車外。
天色已暗,路邊雜草叢生黑了一片。裴蔚盤算著今日發(fā)生的事,想著孟管,蕭南韶,蕭紫欽,不知迷迷糊糊怎么又想到蔣宣。那人還是一樣的嘴欠,一直嘲笑她腦袋笨身體弱。忽又把整個平川府托付給自己,依舊是沒好話,叫她看好了別敗家。其間說了好些話,裴蔚都不記得大清了,只記住了他夜幕中行軍,旁邊也是這樣黑乎乎一片。忽然轉過身來,舉著火把向自己說“不必候了?!?p> 驚醒時已是到了裴府。
問寒提著燈,等在車外:“姑娘可是醒了。睡了好半天?!?p> 裴蔚伸出手,由著她扶著下了馬車:“都走了?”
“是,各回院里了。三姑娘看您睡得香甜,囑咐我們別驚動了您。還有這斗篷,也是三姑娘留下的。說是夜里風大,又是剛睡醒,容易著涼?!闭f著,便把手上的披風披在裴蔚身上。
裴蔚轉頭問她:“她真說了這么多話?”
問寒正給她系著結,手一頓,訕笑道:“這不,我替三姑娘解釋了一遍么?!?p> 裴蔚也忍不住發(fā)笑,隨著她天南地北胡說。
當下裴府已然寂靜,問寒提燈照夜,裴蔚跟在身后。路經云霧院,見裴正笙正在門口。裴蔚心知必是在等她,忙上前去:“大哥哥?!?p> 裴正笙轉身回看,笑問:“出去一天可累了?”
“不累。”裴蔚搖頭問道:“大哥哥有何時要事?”
“只是方才見阿茉他們都回來了,一直不見你,有些擔心罷了。今日可好玩?”
“好玩。有御廚做的菜肴還有節(jié)目看。”
“那都是何人赴宴呢?”
“這......”裴蔚似是有些為難:“許多人,要全部說下來么?”
裴正笙一愣,自知是沒問清楚,笑道:“自然不必,是大哥哥沒問清。宮中有何人赴宴?”
“太子殿下,五皇子,還有紫欽公主?!?p> 裴正笙了然,順口問道:“阿蔚覺得公主如何?”
裴蔚只覺得奇怪,忽又思至種種,隱約有了猜測:“公主很好,溫和美麗,身體也安康。還送了我一方手帕。”
說著,便把那繡著紅色山茶的手帕拿給裴正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