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奶奶和繼母的影響,陸西季長期積壓的舊情緒終于在那一天夜里爆發(fā)了,她趴在書桌上,質問老天爺為什么給她安排了這樣一個家庭。
想著身邊所有認識的人都可以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而她卻要遭受這些那些的,她的內心深處也開始像奶奶一樣在埋怨命運的不公。
陸西季很痛苦,有著這個天天吵架吵到耳朵都要長繭的家庭,讓她感到很是很自卑苦惱。
不知不覺中,陸西季的靈魂漸漸沉浸到悲痛之中,雙手在感知之外失去了控制,仿佛兩只沒有束縛的長著利爪的猛獸,在手臂上肆意游走,留下殘忍的足跡。
到了第二天,陸西季手臂上的痕跡,終于讓家人警覺了一些事情,爸爸把這事告訴了叔叔,是叔叔說要去精神科醫(yī)院看病的。
雖然是叔叔最先有這個意識,但最不支持陸西季的人也是他。叔叔總是喜歡找陸西季談心,試探陸西季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想要開導她。
還總是跟陸西季說:“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都是要靠自己走出來的,不能老是依靠藥物,不然身體會產生抵抗性和依賴性,最終會像吸毒一樣上癮,只要沒有藥物,你就會陷入痛苦中。”
乖巧懂事的陸西季不喜歡叔叔說的那些話,但她乖啊,盡管很無奈,她也總是能平靜地用“嗯”、“哦”之類的話語來肯定叔叔說的內容。
直到幾年后,陸西季忍無可忍了,才對叔叔說:“這方面的事,你以后不用再跟我說半個字了,你只需要希望我過得快樂,我就會很幸福了?!?p> 當時還在讀書,家里又窮,而抗抑郁抗焦慮的藥又很貴,不管有沒有人支持與理解她,她也會擅自停藥,直到重新出現(xiàn)頭暈、頭痛、惡心、干嘔、厭食、失眠等癥狀時,才會重新去醫(yī)院看一下,如此反反復復,直到高考結束。
可是陸西季有什么辦法,花她爸爸的錢去看這種病,都被其他親人教育出了虧欠感了,整得好像她有多不爭氣一樣,一點也不會考慮自家的經濟情況,都不懂控制調整自己的情緒,不把心思花在學習上,一天到晚就只會想著那些有的沒的事。
后來她大學直接輟學,外出打工,花自己的錢總算是花出了心安理得的感覺,有了工資后,不僅照顧得了自己的情況,在表哥孩子滿月的時候也還能大方地包上兩百塊的紅包。
擺宴席的那天,天公恰好作美,藍天很藍,白云很白,清風很清,一切都美好得恰當。只是這一切都與陸西季無關。
由于她忘了把藥帶回來,沒藥可吃的她,在這一天里,感覺頭腦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一樣,似暈非暈,似痛非痛,明明睡得很充足了,雙眼還是掛滿了疲憊。
面對一個個熟悉的問候,陸西季也只能強顏歡笑簡單應和一下,她感覺自己的語言能力降低了許多,不知道要聊什么,也不想說話,都是等別人問一句,她才回答一句,尬聊完后就到餐桌邊坐了起來。
在餐桌上,陸西季的外婆和阿姨關心著她為什么不夾菜,阿姨還夾了個雞腿到她碗里,“不要害羞,想吃什么就夾,吃多點對身體好?!?p> 陸西季只能無奈地笑笑說,“嗯嗯,會的,我自己來就行了?!?p> 或許只有陸西季自己知道,抑郁癥的產生跟體內的激素分泌存在著一定的聯(lián)系,所以醫(yī)生給出的建議是,不能吃公雞肉、羊肉、牛肉、龍蝦、辣味、火龍果等食物,如果這些食物吃多了,對抑郁癥的人來說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看著滿桌佳肴,而陸西季只敢吃蔬菜,旁邊的人問起,她只好說:“我正在減肥?!?p> 沒想到陸西季隨口說的一句話,竟打開了他們的話題,一個個都聊起了陸西季的婚姻大事,聲音嘈雜得像一個鬧鐘,在瘋狂地提醒你要做什么事了。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極了時鐘里爭相恐后的秒針,一秒一秒地往前追趕,卻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走著一個又一個的循環(huán),直至壞掉,“嘀嗒”聲才會終結。
陸西季聽著那些聲音感覺很難受,慢慢的,整個世界的聲音忽然模糊起來,只能看見身邊的人在張牙舞爪地聊著天,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心臟有規(guī)律地沖擊著胸膛,而遠在高墻上的時鐘發(fā)出的聲音,在與心跳呼應著。
“我吃飽了,大家慢慢吃?!标懳骷据p輕地放下碗筷,全然不顧后面的人的叫喊,慢慢地走出門去。
她只是想去到一個人少的地方,隨便逛逛。
本來陸西季是請了三天假的,她也想著能在老家呆夠三天好好放松一下心情。可是她錯了,在家里根本就無法放松。
讓人快樂的事總是回憶不起,哪怕用盡全身力氣,也看不到過去的快樂的一丁半點的影子。而那些不快樂的事,就像洪水猛獸一樣,總是猝不及防地在某一個時間點翻涌起來,讓人直覺人間不值得。
陸西季不想面對那些不快樂的回憶,便提前一天回去了。
然而陸西季沒有告訴沅俏兮她準備什么時候回去,因為她要坐的是夜車,會于凌晨三點多回到,她不想打擾沅俏兮的睡眠,便偷偷地回去。
回去后,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又輕輕地關上,憑借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到沅俏兮躺在她的床上,肚子上還耷拉著她的小被子。
舟車勞頓的陸西季,想也沒想就吃了抗抑郁的藥和一顆安眠藥,然后就往床里鉆。
結果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嚇了沅俏兮一大跳。
側身躺在床一邊的陸西季聽到動靜,緩緩睜開雙眼,“怎么了,我昨晚提前回來了,有沒有嚇到你啊?!?p> “我差點嚇死了,還好我命大,又活了過來?!便淝钨庖贿呎f著,一邊下床,似乎覺得有些尷尬。
陸西季嘴角一翹,笑了笑,“如果你是個男的,肯定很多女孩喜歡,可惜你不是?!?p> 其實陸西季說這句話并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在給沅俏兮傳達一個信息:她喜歡男的。
沅俏兮當然知道陸西季喜歡男的,不然高中時她又怎么會經常黏著成師蔭?
“扯那么遠干嘛,我又不想戀愛,又不想結婚,只要有朋友玩得開心我就心滿意足了?!便淝钨饣卮鹬?,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是把你當作朋友,關系很好的朋友,我從未對你有過想法。
聊著聊著,陸西季就把她暗戀一個男孩的事吐露了出來,“我看上了一個男孩,大概有一個月了,問不了他的名字,也加不了他的微信,在他面前,我根本就不敢說話?!?p> “是不是一看見他,你的心就好慌亂?”沅俏兮用手比劃著,“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心臟都要緊張得跳了出來?!?p> “是啊,看來你挺有經驗的啊?!标懳骷玖昧肆妙^發(fā)說道。
由于陸西季請了三天假,所以她還可以帶沅俏兮到處玩一天。瘋狂了一天的結果,是用金錢換來一身疲憊,晚上八點鐘回來,陸西季一進門直接栽倒在床上,想要小瞇一會,結果又不小心睡著了。
睡著后的陸西季是不知道的,沅俏兮怕她著涼,就偷偷地給她蓋上被子,動作都是那么輕,那么緩,仿佛傾盡了天地間最美的溫柔。
凌晨三點醒來,渾身酸痛,身體的不適可能跟她沒換過睡覺的姿勢有關。
怕吵到沅俏兮睡覺,陸西季又打算不洗澡了,可是身體真的感覺好不舒服啊,皮膚上都黏了一層汗液,而且妝也還沒有卸。
內心爭斗結束后,她還是選擇了洗澡,順便在洗澡的時候把妝給卸了。完事后,陸西季就倒回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到手機鬧鐘響了起來。
陸西季收拾好準備出門上班,忽然沅俏兮說要跟過去逛逛,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工作。
由于沅俏兮是讀了高中就結束了學業(yè)的,所以她對工作的要求不高,只要各方面條件考慮起來能接受就行了。
她在這整個批發(fā)市場里閑逛,看到檔口門前貼著招工的,就走進去問一問,然后她在一家玩具店內當起了售貨員,陰差陽錯地和陸西季暗戀的那個酒窩男孩成為了同事。
這些都是等陸西季送貨時,擠進了貨梯里,看到他們倆一起聊著工作的事,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
下班后,陸西季和沅俏兮一起回去,陸西季把憋了一個下午的問題問了出來:“今天在貨梯里的那個男孩,你認識?”
“我同事啊?!便淝钨庥行┰尞?,“你干嘛問起他啊,難道,就是他?”
陸西季笑得爛漫,點了點頭,“是的,是的,就是他?!?p> 沒想到自己花了那么長時間搭訕的男孩,居然就這么巧的成為了沅俏兮的同事,看來,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他叫什么名字?”陸西季挽著沅俏兮的手,激動得雙腳都在原地踏舞。
“現(xiàn)在我只知道他姓謝。”沅俏兮平靜地說道。
陸西季:“那你有他微信嗎?趕緊推給我。”
“你確定要他的微信?不后悔?”沅俏兮忽然翹翹眉,一臉好奇地問道。
“后悔什么呀,你推給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