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傾訴
方艙醫(yī)院雖沒有重癥監(jiān)護室里的生離死別,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第一天進來的一個五十多歲的患者早上的時候,突然呼吸不上來,送進了加重病房。
這件事就好像一場籠罩在方艙醫(yī)院上空的陰霾,將大家的恐懼提升到了最大。
整個方艙醫(yī)院寂靜無比,除了來回測體溫、送藥品的醫(yī)護人員,這里再沒有別人發(fā)出聲音。
武漢昨天新增的確診人數(shù)已經(jīng)接近兩千人,湖北已經(jīng)突破了三千人,全國的情況也變得比昨天更糟糕。
所有人都覺得已經(jīng)進入了至暗時刻,誰也不知道大家期待的黎明什么時候到來。
照這樣的發(fā)展情況,以后可能會變得更加糟糕,留在武漢的人都慌了,住在放艙醫(yī)院的患者更覺得人生已經(jīng)站在了死亡的對面。
今天被帶走的是隔壁床上的患者,明天呢?又有誰會突然病情加重,是不是什么時候就會輪到自己的身上呢?
人都是害怕死亡的,不管之前的生活過的多么艱難,甚至無數(shù)次產(chǎn)生過輕生的念頭,但當(dāng)人真的面對死亡的時候,那種難以言說的恐懼會直抵內(nèi)心深處。
果果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景,害怕極了,一直鉆在被子里小聲哭泣。
凌笑環(huán)顧四周,幾乎所有的人都躺在床上,除了必要的活動,大家都沒有發(fā)出任何動靜。
趙成一進來的時候,被這種壓抑的氣氛感染著。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說很多的話,只是安靜地給患者檢查。
來到凌笑病床前的時候,她正在看書,可手里拿著書,眼神卻有些飄渺,不知道看向何處。
“今天感覺怎么樣?”趙成一站在凌笑的身邊,輕聲問道。
凌笑愣了一下,扭過頭去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趙成一看到她的反應(yīng)以后,有些緊張,以為她也不舒服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趙成一的聲音里可以聽出明顯的擔(dān)憂。
凌笑的心頭一暖,可能是在這樣特殊的時刻需要安慰吧,她聽到趙成一擔(dān)憂的聲音,眼眶突然就紅了。
她低著頭,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讓趙成一看到自己的脆弱。
可趙成一還是看到了,他注意到了凌笑嚴重的淚花,在燈光下閃了一下。
“是不是看到有人病情加重,害怕了?”他輕聲問道。
凌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停頓了片刻,繼而點了點頭。
誰能不害怕呢,現(xiàn)在他們都是一個孤獨的扁舟,漂浮在喜怒無常的大海上。
“不要害怕,你會沒事的?!壁w成一安慰著她,可以后會怎么樣,他也是不知道的。
他是真的很希望凌笑能夠沒事,他也看的出來,凌笑的情緒正處在崩潰的邊緣。
凌笑還是沒說話,只顧著搖頭,她的頭一直低著,可趙成一還是看到了她眼角滴落的淚水。
“放心,我會全力幫你的,你有什么事情,哪里不舒服,你就告訴我。”趙成一伸手拍了拍凌笑的肩膀。
凌笑的肩膀抖動了一下,仰起臉來的時候,一滴淚順著臉頰隱入了口罩。
“我害怕,我會不會死?”她的聲音很小,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到,但卻很顫抖,充滿了恐懼。
從她張開口說出自己恐懼的時候,其實她已經(jīng)在心底里和趙成一接近了,但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
趙成一有些心疼,他甚至想要把凌笑抱在懷里,給她最直接的安慰。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么做,這里還有這么多的病人,這么多雙眼睛看著。
他不害怕別人知道自己的偏愛,可凌笑可能不愿意成為別人眼中的特殊。
“你不會死的,今天被帶走的那位患者,之前就有基礎(chǔ)病,所以才會突然加重的。你不要擔(dān)心,你一定會沒事的?!壁w成一看著她,眼中含著憐惜。
這個脆弱的女孩真的很讓人心疼,她一直隱藏著自己的擔(dān)憂,在這里,她和別人一樣孤獨。
但她和別人又有一點不一樣,因為她有趙成一的關(guān)注和偏愛。
“可是我好害怕,我覺得我可能要抑郁了?!绷栊τ檬植亮瞬裂劢堑臏I,情緒很低落。
以前她自己在宿舍待著,聽著街道上呼嘯而過的救護車,總覺得窗外站著黑白無常。
現(xiàn)在她來到了方艙醫(yī)院,感覺每個人的身邊都站著黑白無常,今天上午被帶走的患者,就是一個例子。
所以她每天晚上都失眠,都睡不著,眼底的黑眼圈越來越重,她的精氣神也越來越不好。
她害怕自己一筆上眼睛就被黑白無常抓去了,她也擔(dān)心別的人被抓走。
晚上的時候總是睜著眼睛到處看,她都有些被自己嚇到了,有點神經(jīng)衰弱。
“你不要自己嚇唬自己,我看你黑眼圈很重,是不是來到這就沒有好好睡過覺?”趙成一溫柔地問道。
沒有人注意到他一直站在凌笑的身邊,也沒有注意到他對凌笑的特別,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恐懼之中。
凌笑沒想到他會這么細心,竟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黑眼圈。其實是她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好好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憔悴成了什么樣子。
“我好久沒有睡過什么好覺了,我每天都很害怕,之前一直擔(dān)心自己會感染,現(xiàn)在每天都在擔(dān)心自己會加重,我想,我可能要被自己嚇壞了?!绷栊σ豢跉庹f了這么多的話,這是她來到這里以后,第一次說這么多的話。
趙成一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凌笑不是不愛說話,也不是不會聊天,只不過之前她不愿意和自己說。
現(xiàn)在她能打開心扉,對他來說是一種很大的鼓勵,可是看到凌笑這么難過,他也跟著難過。
雖然疫情讓他和凌笑相遇,可他寧愿他們的相遇不在此,哪怕晚一點再相遇。
“凌笑,你需要心理疏導(dǎo),我來幫你心理疏導(dǎo)好嗎?”趙成一很是認真地說道。
凌笑有些詫異地望向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