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平靜無波的云景,今日卻心亂了。而當他趕至西洲,卻聽聞鳳嫵又在閉關之時,這種心亂就達到了極點。
天淵結界外,他苦澀地問道:“我可否問問兩位上神,她可有說何時出關?”
正在當值,向來孟不離焦的夙年和蒼念舒同時摸了摸頭。
蒼念舒道:“小祖宗到底要閉關多久,我們還真不知道。但聽夙年的爺爺說,最少也要幾百年的?!?p> 云景有些木然地點了點頭,道:“好,明年今日,我再來看看。”
他想了想,又用著小心翼翼的口吻,帶著些期待和忐忑問道:“她…她可否留過只字片語給我?”
夙年和蒼念舒搖了搖頭:“我們并未跟著帝姬北巡,因此并不清楚。不過帝姬說過,若是大殿下你來,我們只管放行。但她如今在閉關,你就是進去了也見不到她?!?p> 云景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夙年和蒼念舒嘀嘀咕咕:“你有沒有看見這位大殿下腰間的玉佩?”
蒼念舒道:“看見了啊,明明是白玉佩,卻閃著紫色光芒,好生神奇?!?p> 夙年笑道:“九重天大殿下,天帝天后嫡長子嘛,用的東西怎么會差?”
云景神思不屬,呆立在云端半晌,竟然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
天光明亮,可云景卻覺得這巍巍九重天,許久未曾亮過了。
破空而來一支利箭,直直往云景襲來。他側(cè)身避過,一把抓住箭尾。那刺客身形極為飄渺,像是學了極為高深的瞬行之術,一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這是一支無頭箭,箭尾綁著一張小紙條。
云景緩緩將小紙條取下來,并沒有急著打開。
昨日滅蒙羽族大長老死前那一眼,讓他心中不安,仿佛有什么埋藏已久的往事,是他不知道,但是又必須知道的。
而現(xiàn)在的他看著手中的紙條,心中驀然生出一股迎來宿命的塵埃落定之感。
他聰慧通透,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并非無跡可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紙條。
上面只有八個大字,昆侖圣墟,罹龍王族。最下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圖騰。
這圖騰他很眼熟,與他自小帶著的乾坤袋底部繡著的圖騰,一模一樣。
待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不知不覺落在了西海中央的昆侖圣墟上。
昆侖圣墟山頂,有著一汪碧湖。朝陽從東邊漫染過來,照在寬廣的湖面上,泛著金色波瀾。
這里的斷壁殘垣,充滿了蒼涼古樸的氣息,讓人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沉重之感。
在云景踏入殿中的那一刻,整個大殿微微顫抖,周遭充斥著轟鳴之聲。
殿中央,緩緩升起一顆散發(fā)著藍色光芒的明珠。
明珠出現(xiàn)的一瞬間,云景心中大慟,連靈魂都泛著刺痛。而他心中那股悲痛和不忿之意始終繚繞,久久未能平息。
巨大的藍色明珠漸漸變小,飛到了他的面前。
明珠上落下的水珠擊打在地上,也沉沉敲在云景心頭。
這憑空冒出的水滴仿佛是明珠的眼淚,哭得云景神魂劇痛。又或者說,從他踏入昆侖圣墟的那刻起,這種劇痛就沒有消散過。
云景在這昆侖之巔,不知道坐了多久。
空中月光皎皎,山巔寒風習習。
真冷啊。
可他的人生,好像從來都是這樣清冷。
除了...那三百年。
云景有些木然地站起身來,漫無目的地走著。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那一汪湖水面前。湖水仍然被風吹皺,仍然泛著微微波瀾。
可隨著云景一步步靠近,波瀾卻一點點壯大。
到最后,明明是波瀾擊打之聲,卻鋪天蓋地,從四面八方響起,好像有數(shù)萬英靈低吟。
整個昆侖圣墟,無時無刻不在與他產(chǎn)生著共鳴。
那樣深入骨髓的,那樣哀戚的,那樣讓人絕望憤恨的,共鳴。
就在心神恍惚之際,從云景后方襲來一道強大的重鸞明火。
云景心神大慟之下反應稍慢,沒有躲開,但他極快地揮出同樣的一記重鸞明火,向?qū)Ψ焦トァ?p> 雙方同時一聲悶哼。
云景回頭看去,竟是他的大舅舅,重明羽族大長老,雀涯。
縱使時間過去三萬多年,老謀深算的雀涯還是謹慎地在這昆侖圣墟布了點手腳。
今日圣墟哀鳴太久,這異常終于被他感知到了。他急忙趕來一探究竟,恰好看到了云景。
雀涯臉色陰沉,冷笑道:“我說是誰,原來是我的好外甥?!?p> 雀涯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盯著云景,恨聲道:“想不到,罹龍族還有漏網(wǎng)之魚,倒是我的失誤了?!?p> “我那妹妹真是驕傲愚蠢,我當年就勸她殺了你,她卻說九重天上,不好動手?!?p> “她太過剛愎自用,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卻連你生母是罹龍族余孽這樣的大事,都沒察覺,竟還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
云景好似身處無盡火海,又好似身在無邊冰域。
最終他凄涼一笑:“所以,她果真不是我的母后?!边@么多年的不合理,一瞬間就有了合理的理由。
重明羽族高層對云景忌憚不已,尤以雀涯為最。
他太過驚才絕艷,才智無雙,可惜,身上沒有一絲重明羽族的血脈。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只能為我所殺。
雀涯神情陰森,眼中殺意涌動,陰惻惻開口道:“是啊,否則怎會多番派人刺殺于你?可你運氣實在好,每次都逃過一劫?!?p> 原來,那些暗殺竟然來自從小以為的親人。
何其可悲。
原來,他多番探查都只把目光放在了魔界之中,竟然是弄錯了目標。
何其可笑。
雀涯手中燃起重鸞明火,惡毒的眼神鎖定云景:“不過這些,你都不必知道了?!?p> 他暴起襲來,兩人纏斗數(shù)招,各有負傷。
雀涯年長云景數(shù)十萬年,卻幾乎跟他一個小輩打了平手。
他惱怒惶恐,心驚不已,此子絕對不能再留!
兩敗俱傷之際,雀涯割破眉心,竟是拼著燃燒本命靈力,也要將云景的性命留在這里。
云景渾身浴血,身上無數(shù)道傷痕染紅素白衣袍。
他被誤導著修習火系法術,能以四千多歲的年齡在雀涯手下稍落下風,已是冠絕九洲的天資。
但此刻雀涯燃燒本命靈力,他卻實在沒有勝算。
他不是鳳嫵,別說沒有得到過創(chuàng)世圣主的一半本命靈力,他甚至也沒有運氣得到過普通長輩給的靈力。
雀涯臉上帶著瘋狂的神色,語氣十足怨毒:“今日,你這昆侖老家便是你葬身之地!”
云景身后,平靜的湖面突然翻涌升騰,波濤高漲,仿佛有十萬英魂一同嘶吼,怒聲震天。
這嘶吼充斥天地,漸漸凝為一股藍色光芒,滲入靈魂,與云景慢慢融為一體。
他的血液,沸騰不息。
激烈涌動的湖面之上,漸漸凝結出一條銀霜色的玄霜罹龍,緩緩騰空,幾乎遮天蔽日。
雀涯身前,巨大的重明鳥也緩緩飛起,沖著罹龍尖銳長嘯。
生死之際,云景腰間白玉鳳佩似有所感,紫金光芒劇烈閃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