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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眠云中

31.碧落黃泉,死生不見

鳳眠云中 不如一寐千秋 2000 2020-05-06 21:54:47

  哭喊許久,妘漪的聲息越來越弱。

  感同身受的,鳳嫵全身都是烈火灼燒的疼痛,但她的心又仿佛泡在冰水里。

  她忽然記起很小的時候。

  幻境里,在她獨闖八十一傀儡陣時,也是在這樣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她也曾忍不住喚出心底最深的依戀:“阿娘…”

  但她注定是永遠(yuǎn)得不到回應(yīng)的。

  她只能滿身鮮血地,頑強(qiáng)地,靠在角落里,縮成小小一團(tuán),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讓傀儡發(fā)現(xiàn),她甚至不能讓鮮血滴在地上發(fā)出聲音。

  畫卷中的妘漪和妘漣已經(jīng)成為焦黑的枯骨。

  鳳嫵雙眼緊閉,一聲悶哼都不曾有過,但她整個人像是水里撈出來一般,連指尖都在滴水。

  鳳嫵未醒,畫卷中的畫面便仍在繼續(xù)。

  這時的視角不再是妘漪公主了,而是在半空中,想來是被燃燒得破碎的殘魂飄蕩的緣故。

  眾人看到,紫絳王女趕到時,跪在焦黑的枯骨面前,大顆流淚,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過了半晌,她才仿佛能接受這個事實般,問了一聲:“為什么?”

  冥枯不受冷火侵襲,沒了七魄還剩三魂,還活著。

  她怔愣地看著妘漪的尸首,整個人發(fā)顫,甚至連牙齒都在顫抖:“我…我沒有…沒有想殺…”

  她的眼里滲出淚水,連話都說不完整:“沒有想殺…小漪…”

  她完全沒有想過妘漪會在大半夜來找她,更沒想過她能破了自己門上的封印。

  冥枯雖為嫡公主,卻不得冥王喜歡,自小被人欺凌踐踏,只有那位王兄待她極好。

  冥枯喃喃自語,心神大亂:“他那樣好…那樣好的人…卻被妘青淮殺了…尸骨無存…我在王兄墳前立誓…冥枯此生…必要讓妘青淮也體驗這種離喪之痛…”

  嫁來妖族之前,她本來是想要將妘漣妘漪都?xì)⒘说摹?p>  可朝夕相處,妘漪已成了她在這深宮之中唯一的光彩。

  紫絳王女似是不需要冥枯的答案,她不斷地低低自喃:“為什么?”

  她的神色蒼白如紙:“我自問一生之中,從未做過一件壞事。為什么?”

  她像是傷心到了極致,又像是真的疑惑,聲音中帶著茫然無依:“為什么我夫君另娶,求不得一份圓滿的感情?”

  “為什么我三位王兄戰(zhàn)死,要我眼看著父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為什么阿漣阿漪也要離我而去?可是我這個母后不夠好?”

  “是了,是我不夠好,沒有保護(hù)好阿漣,也沒有看顧好阿漪。若我對她多上心一些,她便不會半夜亂跑。”

  紫絳王女的手在兩個孩子相依相偎的頭骨上摸來摸去,不知是否是想要再摸一摸他們的臉。

  妘青淮趕到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面。

  他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嘴唇干裂,臉色蒼白到可怕,整個人倚在門口借著力才能站住,良久,他才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阿絳?!?p>  紫絳王女緩緩回過頭去,任誰都能看到她臉上的心喪若死。

  可她竟然溫柔地對著妘青淮笑了一下:“王上這是剛從軍中趕回來吧?”

  她這樣反常,妘青淮惶恐地跑到她面前,跪在地上:“阿絳,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怨我打我罵我都好,只求你別這樣!”

  紫絳王女將手從妘青淮手中抽出來:“王上心系社稷,紫絳如何敢怨恨?”

  她看著面前兩具枯骨,眼神空洞:“王上滿腔抱負(fù),雄心壯志,紫絳再為王上添一筆功績?nèi)绾???p>  妘青淮慌了神,他抱住紫絳王女,哀求道:“阿絳,你在說什么?你這樣我很害怕,什么功績我都不要,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求求你,別這樣?!?p>  紫絳王女靜靜被他抱著,一言不發(fā)。過了許久,她才輕輕在妘青淮耳邊說道:“碧落黃泉,死生不見?!?p>  還未等妘青淮做出反應(yīng),她猛然推開了他,握住了小女兒的一根枯骨。枯骨已被燒得斷裂,其中一頭尖銳鋒利,紫絳王女猛然將這一頭扎入了心臟。

  妘青淮肝膽俱碎,手足并用地爬過來:“不要!”

  紫絳王女恍若未聞,用力將枯骨插入心臟。她的力氣太大,枯骨從這一頭穿入,竟然從背后又穿出。

  她轉(zhuǎn)頭,微笑著對妘青淮說了最后一句話:“王上既然如此愛江山社稷,紫絳如何能不成全?你…你就仙壽永享…萬萬年地抱著王位過下去吧。”

  紫絳外柔內(nèi)剛,身化長河,決然而去。

  冥枯本就只剩了三魂,又因為誤殺妘漪而悔恨不已,當(dāng)下拔簪自盡。

  一夜之間,偌大的王宮,就只剩下了妘青淮一個人。

  燈中鮮血燃盡,畫卷緩緩化為輕煙,鳳嫵也隨即睜開了眼。

  長生三魂燈,感亡者之感,承亡者之痛。

  鳳嫵周身尖銳的灼痛仍未散去,一時堅持不住,晃了一下身形。

  云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慌亂:“一一仙,你還好嗎?”

  鳳嫵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無礙。”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但不知是不是眾人看錯了,她垂下的眼眸,似乎帶著微微的水光。

  原來,青淮河與紫絳河,竟是這樣的來歷。

  難怪兩河隔百里相望,從南海流入,一直流到南洲盡頭,卻永不相交。

  在這深宮中,紫絳王女該是抱著怎樣痛苦的心情度過了漫長的日日夜夜,在抱著孩子面目全非尸體的時候,又是怎樣的肝腸寸斷,以至于最后絕望自盡。

  滿院靜默中,沉碧突然嚎啕大哭起來:“為什么會這樣?”

  她哭得那樣傷心,明霄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似乎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親眼見到女兒經(jīng)歷的一生,又重現(xiàn)了女兒死之前的慘狀,明顯對妘青淮的打擊很大,他面色泛灰:“錯都在我…是我貪心不足…辜負(fù)了他們…”

  鳳嫵看著手中這縷殘魂,輕聲道:“長生三魂燈沒有問題。該是你夫人拿著…”

  她頓了一頓,似乎是在找合適的措辭。

  但無論如何措辭,也掩蓋不住事實的慘烈,因而,鳳嫵最終還是直白地說道:“拿著你女兒的骨頭自盡,骨穿…骨穿心魂,導(dǎo)致了二人魂魄相纏。故而你以燈收集魂魄時,才會將你女兒的殘魂也引了來。”

  妘青淮形如枯槁,神色呆滯,也不知將話聽進(jìn)去了沒有。

  妘青淮在院子中坐了一天一夜,無人打擾。而鳳嫵自引魂之后,也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

  一直到第二天,云景帶著親手做的桃花蜜酥,敲了敲她的房門。

  聽鳳嫵說了一聲:“請進(jìn)”,云景推開房門時,就看到鳳嫵捧著那縷殘魂發(fā)呆。

  云景將盤子放到桌上,蜜酥香氣四溢,若是平時,鳳嫵早迫不及待吃了起來。

  云景坐到鳳嫵對面,看她這樣神色懨懨,不知怎的,心中盤桓了一夜的話脫口而出:“我不會成為那樣的人?!?p>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愣住了。他也不知道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他只是…他就只是想告訴一一仙而已。

  鳳嫵抬起頭來:“什么?”

  云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我說若我是他”

  鳳嫵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我自然相信云景仙不是那樣的人。”

  她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深信不疑?!?p>  鳳嫵看著桌上的桃花蜜酥出神:“我引妘漪的殘魂上身,就像是真的走了一遍那樣的路。這條路沉重慘淡,鮮血淋漓,我心中有些難過?!?p>  云景默了一默,他伸手替鳳嫵倒了杯熱茶:“一一仙心中難過,可是因為…覺得這件事中,其實沒有可以真正責(zé)怪的人?”

  鳳嫵抬起頭來,看向云景。云景同樣看著她。

  這是云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迷茫之色。

  她語氣緩慢,帶了幾分茫然:“乍然聽聞,誰都會覺得妘青淮是個負(fù)心之人??勺蛉找?,大家都看到他不是因為喜新厭舊,才娶了那冥族嫡公主。”

  云景點了點頭:“兩族交戰(zhàn),流血千里。若能和平共處,自是無錯。嫡公主是在和親,妘青淮又何嘗不是在以自身和親呢?”

  云景思忖著,慢慢說道:“而那位嫡公主,像尊貴的器物一樣被高高架著,終日擺在冰冷的大殿之中,無人關(guān)懷冷暖?!?p>  鳳嫵點了點頭:“紫絳王女,更是最為可憐之人。”

  半晌之后,鳳嫵有些疑惑地低聲問道:“云景仙,你說到底什么是喜歡呢?”

  鳳嫵想起冥枯曾對妘漪說過的話:“那位冥族嫡公主,似乎對妘漪說過喜歡自己的王兄。妘漪也答自己很喜歡哥哥,但是冥枯卻說,她的喜歡跟妘漪的喜歡不一樣?!?p>  云景想了半天,輕輕搖了搖頭。

  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他也不知道。

  屋中燭光柔和,不時微微晃動,二人都有些怔然出神。

  最終,鳳嫵說道:“我只能說,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我不會讓自己走到那一步?!?p>  “如果是我,我不會讓自己走到那一步?!?p>  兩人同時開口,都有些愣住。

  每每這種時候,他們心中都會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覺得從來沒有另一個人,能像對方那樣,時時事事都能同自己想到一處去。

  片刻后,云景才伸手摸了摸鳳嫵的頭,帶著些安慰的意味。

  “既然我們都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一一仙便不要再因此傷心了,可好?”

  他的神色溫柔,聲音低沉悅耳,鳳嫵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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