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鄴幽都。
站在渡口的少女負(fù)手而立,眼波流轉(zhuǎn),顧盼間對著周圍的景色十分好奇。
河畔兩岸開滿了曼珠沙華,冶艷如同鮮血,在灰白色的幽冥路上甚為耀眼,像散落的火焰。
少女肌膚勝雪,眉若秋水,容色絕麗。
僅僅是站在那里,就能讓旁觀之人如見初升旭日,光明燦爛,不可逼視。
這少女,正是凄凄慘慘沉睡了一千兩百年的鳳嫵。
不幸中的萬幸,沉睡好歹沾了睡字,是個活人,所以一千兩百年間,她的身體還是勤勤懇懇地長著。
因此,她的身形高挑修長,墨黑青絲垂至腰際,被她用根金色絲帶抓了幾縷束在背后,倒有幾分不羈的風(fēng)流。
束發(fā)金帶明明滅滅閃耀著淺淺的紫金色光芒,不似凡品。
橋頭賣湯的孟婆看著不遠(yuǎn)處的少女,沒忍住搭了話:“老婆子在這橋頭守了幾十萬年,從沒見過你這樣好看的女娃娃。”
少女正俯視著黑沉沉的忘川河,聞言回過頭來:“婆婆這般年紀(jì),竟沒有見過母神嗎?”
萬神書開篇記載,母神為洪荒公認(rèn)的第一美人,只嘆沒有畫像傳世,無以有幸一觀。
“你這娃娃說的可是那西洲鳳主?”
鳳嫵奇道:“除此之外,還有哪一位能被尊為四海八荒的母神?”
她心中敬仰母神得緊,若有誰膽敢自封第二位,那必是要打上門去比劃比劃的。
“老婆子統(tǒng)共才活了八十萬載,如何能有幸見得天地圣主?”
唔,這婆婆同自己一般未曾見過母神,委實是一樣可憐的同道中人啊。
鳳嫵還是很喜歡跟這樣和藹可親的婆婆談天的:“婆婆,你才八十萬歲,怎么就瞧著這樣老了?”
她這句話,問的忒不地道,須知婆婆再老也是女人,女人最忌諱的就是年齡。
幸而,這種氣氛詭異的時刻,船來了。
老丈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這少女一襲正紅束腰長裙,纖腰比海碗大不了多少,寬大的袖子疊繡著幾層輕紗,衣袖裙角用金線繡著團(tuán)團(tuán)錦簇,不知道是什么花,好看極了。
船還沒停穩(wěn),鳳嫵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倒把老丈嚇了一跳:“喲喲喲,女娃娃慢點,若是掉入這忘川河里,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鳳嫵輕輕一躍落到船上,像一片輕盈飄忽的紅羽,船身沒有絲毫晃蕩。
夜風(fēng)帶著獨有的幽冥之氣,緩緩拂過紗袍,色如朝陽,縹緲絢爛,半片衣角都沒有讓惡鬼沾到。
看著水底張牙舞爪齜牙咧嘴的孤魂野鬼,鳳嫵咧了個頗為得意的笑容:“來抓我呀?”
夜風(fēng)有些大,老丈還以為她同自己說話呢,因而轉(zhuǎn)過頭去,恰好看見了璀璨無比的笑臉。
老丈心中不由思忖,女娃娃就是可愛啊,對著忘川河的惡鬼都能笑得這樣溫柔。
…
不久,忘川邊又落下一位風(fēng)姿楚楚的白衣少年。
老丈恰好又到了渡口,臉上帶著驚奇之色:“今日真是奇怪了,先前有個好美的小娘子,現(xiàn)今又來了個好俊俏的小郎君!”
云景聞言,微微一笑。
他對著須發(fā)花白的老者,十分溫和有禮:“老者日日渡神魔無數(shù),如何就奇怪了?”
“奇就奇在,她與你前后腳到達(dá)忘川,老夫剛剛渡她入得魔界?!?p> “那小娘子年紀(jì)不大,卻已出落得容色無雙,笑起來,真是好看得緊喲。”
云景聽著老者的話,臉上平靜的毫無波瀾。他的注意力被沿河駐扎的軍營吸引了。
軍營連綿無盡,讓他微微蹙眉,心中發(fā)沉。
前幾日深夜,他從悟經(jīng)院出來時,九重天宮已寥無一人。
寂寂回廊,只有輕輕的腳步聲回響。
極其輕微的窸窣之聲響起,云景敏銳地察覺異樣,來不及回首,側(cè)身往左邊一讓。
一團(tuán)暗影從后方襲來,急風(fēng)撲面,落地是一個蒙面之人。
二人纏斗數(shù)招,云景掌中幻化出火蓮攻向黑衣人。
打斗之中,黑衣人擲出一枚幽冰寒珠向這邊襲來。
寒珠帶著煞氣,連帶著周圍溫度也變得極低,云景手上戴著的紅繩光芒大盛,抵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暗器,同它一起燃燒殆盡。
這紅繩戴在云景手腕上數(shù)千年,一朝損毀,極是可惜。
趁著云景這一愣神的功夫,黑衣人化為暗影遁走。
《詭刃》一書中有圖卷,幽冰寒珠是魔界的暗器。
云景的出神被老丈打斷,似乎已經(jīng)問了他好幾聲了:“小郎君打從何處來?”
云景回神,微微一笑:“從凡界魅族而來?!?p> 老丈一邊劃著船,一邊說道:“可巧了,那位小娘子也是打從魅族而來?!?p> 老丈還在自顧自感嘆:“魅族現(xiàn)在的后生,竟個個都這樣出挑了?!?p> 小船沿著河悠悠前行,兩岸軍帳也如這忘川,沒有盡頭。
鄴幽都中,街道繁華熱鬧。
城外陳列雄兵,來來往往的妖怪臉上卻沒有緊張之色。
同九重天宮的風(fēng)聲鶴唳比起來,這實在有些詭異。
云景邊走邊看,不知不覺間就偏離了繁華的主道,走到了一條小路上。
小路上開著一家巨大的兵器鋪,闊氣地占了五六間店面。
鋪中,一排排架上陳列了各式各樣的武器,泛著冷冷寒光。
“這樣的兵甲若能大量制造,還怕個狗屁的神族?”一個長相兇惡的男子言語粗俗,身上穿著跟他氣質(zhì)不符的華服。他臉上帶著愉悅的笑意,有些猙獰恐怖,目光貪婪地看著手中的兵器。
“將軍英明!”旁邊一個男子站在他身邊吹捧,微微彎腰,十足十的恭維討好。
歪打正著,云景此番就是為暗探消息而來,立刻快速后退,掩藏身形,隱在拐角暗處。
才往下聽了沒幾句,街道另一頭,一個青衣少女走了過來。
少女纖細(xì)小巧,隔著整條街遠(yuǎn)遠(yuǎn)瞧著,像是云景的表妹,重明鳥族郡主沉碧。
鋪中之人感知敏銳,突然轉(zhuǎn)頭狠盯著青衣少女。他臉色相當(dāng)難看,眼里泛著可怕的兇光。
兇惡男子一揮手,一道黑色霧氣沖著青衣少女攻去。
沉碧只覺得一股腥風(fēng)撲面而來,帶著濃重的殺氣。她靈力低微,雙腳好似被釘在原地,驚得無法動彈。
云景相隔太遠(yuǎn),一時挽救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