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之興奮地掂量著手上的銀鐲子。
雖然鐲子上只是簡單的云紋，遠(yuǎn)沒有上次那個戒子的精巧，但在重量上遠(yuǎn)遠(yuǎn)超過戒子。
家里有個八錢的銀角子參照，林敬之估摸著這鐲子應(yīng)該重六錢。
哪怕神仙再次賞下戒子，林敬之都照樣開心，更何況這次還是個鐲子。
看樣子神仙真的很喜歡山榛子。
把自學(xué)的兩個短篇背完，林敬之開始想收山榛子的法子了。
圣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想起阿爹說的，關(guān)于當(dāng)年自家田地租出這事。
當(dāng)初自家的田地，阿爹本打算給大伯家耕種，本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大伯家跟自家有點像，男丁不豐，耕種不過來。于是就往外找，阿爹和大伯有不少堂兄，有些分家了，有些還未分。
結(jié)果消息才放出去沒兩天，那些個堂兄弟自個兒就打起來了！
后來大伯就以族長的身份定下了規(guī)矩，林家的田不單獨租給某一家，而是拆開了給村子里有能力的人家，還是輪流耕種，不得由某一戶霸占。
如此才平息了風(fēng)浪。
這山榛子來錢又快又簡單，肯定不能只在大栓哥一家收。
林敬之仔細(xì)想了想，還是去找了族長大伯。
幼弟去世，林成文對幼弟留下的孤兒寡母很是擔(dān)憂。
弟妹不是個扛得住事的性子，從喪禮上暈厥過去好幾次就能看出來。大侄子還未成丁，好些事他爹都還沒來得及教他，小侄子更不用說，還沒立穩(wěn)。
但是侄子不來，自己就不好過去，畢竟弟妹還年輕，世上從未缺過爛嚼舌根之人。
這會兒聽到侄子前來的消息，林成文很高興。
遇到事情知道來問就好，就怕那些萬事不懂，還在那邊瞎捉摸瞎搞的愣頭青。
侄子知道來問自己這個大伯，就證明心里是有些成算的。問得多了，慢慢就懂得多了，用不了兩年就能頂門立戶了。
等以后自己去見幼弟時，也不虧心。
“見過大伯。”林敬之行了個端端正正的晚輩禮。
這孩子倒是不急不躁，林成文看的暗暗點頭?！白约胰耍院蟛槐囟喽Y?！?p> 林敬之坐下，把前些日子去縣城，‘遇到買家’，由自己牽線和林大栓做了筆生意，現(xiàn)在買家想繼續(xù)買山榛子的事情，細(xì)細(xì)的和自家大伯說了一通。
當(dāng)然，重點都放在了后面，前面關(guān)于‘買家’，林敬之一句話就帶過了。
“你是說，有人想以三十文一袋的價格收山榛子？”林大伯驚訝得都站起來了。
那可是三十文吶，村子里的漢子去縣城賣力氣，一日下來也不過是三五文的價，算起來，賣一日力氣僅僅能為家里省下一日的口糧罷了，就這樣也不是日日都有活干。
農(nóng)戶人家常吃的粗糧差不多三文一升，細(xì)糧根據(jù)品相十文到十五文不等，三十文就是整整一斗粗糧！
糧食多金貴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伺候一整年，掐著時節(jié)種了菽再種稷，累死累活，一畝也不過五百升，再繳過地稅和人頭稅，剩下四百升，這還得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年月。
一畝地的糧食，僅夠讓一個大人從年頭吃到年尾。林家莊不算貧苦之地，農(nóng)戶家卻也都是七/八畝地養(yǎng)活家里十幾口人，誰家還沒幾個孩子了？
相對起來，山榛子多簡單啊。就算買家只要品相好的，半大孩子一天都能撿一袋回來，這掙回來的就是一大家子一天的口糧！
這跟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似的，不接那就是全村的罪人。
關(guān)于‘買家’的事，林成文也沒有多打聽。畢竟真要是行騙，人家也不會騙山榛子這種漫山都是的東西。
“我來找大伯，只因買家每次只要三袋?！?p> “人家多久要一次？”要的少沒關(guān)系，只要有人要！
林敬之剛準(zhǔn)備說五日一次，這樣能在明年私塾開學(xué)前多掙點銀子，畢竟開學(xué)后課業(yè)繁多，自己就沒太多閑暇了。
突然之間想到，從泗水縣到府城都要整整三日時間，一個來回就是六日。五日時間還不夠走一個來回的！
林敬之壓回了喉嚨里的字，背后都驚出了一層冷汗。
之前的交易太順暢，自己都忘記警醒了，這么明顯的破綻差點直接戳出去。
趕緊低著頭喝了口茶水，道：“十日一次。”
林大伯沉浸在‘三十文一袋’的天價里，沒注意到侄子的異樣。
“那一個月就是三次，每次三袋九十文，一個月就是……就是……”
“二百七十文。”林敬之接嘴，大伯沒學(xué)過《算經(jīng)》，尋常一百以內(nèi)的算得飛快，過百就算不明了。
“二百七十文！”
二百七十文！這是多大的一筆巨款呢？
林家大伯從成親后開始攢私房，到現(xiàn)在兒子都成親了，孫子都會叫爺爺了，私房都不夠二百七十文！
思忖半晌，又和侄子討論半晌，林大伯敲響了家里的鑼。
鑼聲是個信號，林家莊所有家里主事的都來族長家院子集會的信號。一般用在宣讀朝/廷文件、收稅、春種等，一些重大事件上。
林大伯一邊敲鑼一邊想，本還擔(dān)心侄子撐不起家里的門戶，沒想到十幾歲的孩子，居然比他阿爹還能干，如此便放心了。
等林家莊的主事人到齊之后，便聽族長宣布了這么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院子里‘嗡’的便叫開了。
誰能想到，去山里逛一圈就能撿一籮筐的山榛子還能賣錢呢？
聽說這路子是林敬之帶來的，大家的眼里便多了對這半大小子的敬佩?；⒏笩o犬子，敬之和他阿爹一樣有出息。
唯獨有點失落的便是林大栓家了，以后不能吃獨食了。
好在也早有心理準(zhǔn)備，這等好事，自家已經(jīng)單獨享受過一回，便罷了。
“主顧那邊一個月要三次，每次三袋，一個月就是二百七十文！”
林成文向大家公示出了這個‘驚人’數(shù)字。
不怪林成文多此一舉，整個林家莊算起來就兩家人讀過書，一個是他家，一個是他阿弟家。
讀過書的林成文過百了尚算不清楚，更別提其他人家了。還是給他們算出總數(shù)來，震一震。
院子里的人果真被震到了，好半天才有聲音。
兩百七十文！都夠給家里三個兒子各娶一個婆娘了！
泗水縣的趙家紡織機不過才二百五十文！
林成文等了良久，院子里的人才重新安靜下來。
“咱們林家莊往上數(shù)，那都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來。所以這賣山榛子的事，我想著村子里一起做。”
林成文把先前打好的腹稿一點一點鋪出來。
“咱們莊子現(xiàn)有四十六戶，其中八戶孤寡。除開這八戶孤寡，每戶出一個半大小子，輪流去山上弄山榛子。每個月交的山榛子就從這里面出。至于銅錢，”
林成文說到此處時，在場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院子里再也沒了一絲嗡嗡聲。
“銅錢每月取出四十文，算是村里的?！边@個大家都懂，就像先前敬之的阿爹去世時，就用的這個錢。沒人有疑議。
“余下二百三十文，每戶五文，一月一分?！?p> 這數(shù)字是在大家來之前，林大伯找侄子算好的。不然臨場算怎么分錢，真能要了人老命。
族長說完，院子里又“嗡嗡嗡”的響起來，好多人都在數(shù)指頭，還有些人指頭都數(shù)不好。
兩百多文呢，怎么分到自己手上就只剩五文了？
前后數(shù)字相差太大，心里落差也大。指頭又?jǐn)?shù)不清，只急得頭上冒煙，原地打轉(zhuǎn)。
也不乏有腦子靈光的，“族長，我們家這兩天準(zhǔn)備分家……”
還未說完，就被林成文打斷，“今天之后分家的，還是算作一家，每個月五文?！?p> “…………”
總有那么幾個自認(rèn)比別人聰明的，瞎攪。
林成文喝了口粗茶，眼皮都懶得抬。
把幾根攪屎棍壓下去后，林家莊的人愉快的決定了一起做這個生意。
不管在哪里，弱勢群體總是占大多數(shù)，他們總想著，自己有錢分總比只能看著別家分錢要好。
交貨的時間也確定了，八、十八、二十八，三個日子。
每月送貨也是小子們?nèi)ィ粋€人背不動就兩個人抬。兩個人要是抬不動，那肯定就要被嘲笑了，才一袋子山榛子都抬不動，以后怎么抱媳婦？
每月的分錢就和小子們無關(guān)了，每月二十，辰時，村長家院子，只當(dāng)家的來，準(zhǔn)時分錢。
林敬之很滿意此結(jié)果，自己只需控制好品相就行，很是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