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張良已經(jīng)病體沉疴,葬禮是他兒子參加的,回來之后將葬禮上的事詳詳細(xì)細(xì)地對父親說。張良聽完之后便將這件事和自己看法寫在批注中。
宗泐緩緩地點點頭道:“皇上雖然未明說,但是之前裁撤錦衣衛(wèi)是因為太子進諫。而現(xiàn)在太子薨逝,恐怕風(fēng)暴將至?!?p> 宗泐口中所說其實正是岳夫人心中所想:“既然皇上之前為了太子裁撤錦衣衛(wèi),那么現(xiàn)在同樣可以因為太子而重設(shè)錦衣衛(wèi)。而且必然會有下一個胡惟庸?!蹦罴按颂幱质抢浜怪泵?,當(dāng)年胡惟庸案的時候京師城中幾乎天天都在殺人,而且每次斬首的時候都是一批批。
雖說朱元璋那時候主要是處理功臣貴族,但是畢竟還是有平民百姓牽涉其中。當(dāng)時岳夫人正懷著岳麟禹很少出門,只是每天聽丈夫回來說起外面的情形?,F(xiàn)在想來仍覺心驚。
這時宗泐又道:“我見皇上的眼神,此事當(dāng)是必行,只是不知又是哪幾家會被牽連?!甭犅劥搜栽婪蛉擞稚袼硷h蕩起來:依照皇上當(dāng)年黜置胡惟庸看來,越是有能力和野心的人皇上就越不放心。
只不過幾十年下來這些宿將不是病死就是被皇上所屠戮,現(xiàn)在在朝廷中還有威望和能力的,據(jù)自己所知就只有藍玉等寥寥幾位了。如若皇上要再掀起大案來清除隱患,藍玉就算不是被懲辦的首犯也必定是其中的重犯。
夫君和藍玉有過諸多生意上的往來,說不定有人以此為題……岳夫人念及此處已經(jīng)不敢再往下想了,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道:“當(dāng)年隨皇上建基立國的宿將差不多都已凋零,但現(xiàn)在元朝雖已死灰,但是北方韃靼,瓦剌卻已復(fù)燃。皇上此舉不是自毀長城么?難道皇上是想依靠北邊諸鎮(zhèn)的皇子么?”
“皇上起自微末,最終得有天下。南朝之故事皇上未必不清楚,但是仍然堅持如此想必有所倚持,但無論如何從現(xiàn)在朝局來看倚重諸王鎮(zhèn)守諸鎮(zhèn)已是必行之事了。當(dāng)年孝慈皇后崩后,皇上召諸王進京為皇后祈福,貧僧有幸就在其中。諸王雖然對太子執(zhí)禮甚恭,但是神色之中卻隱隱帶有不憤之色?!?p> 說到這里宗泐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就皇上所制定祖訓(xùn)錄而言,皇后無子,只要是長子就有資格繼承皇位。原先太子以長子之身才得為太子?,F(xiàn)今太子薨逝,太子之位空缺,則秦王當(dāng)以長子之位遞為太子。”
宗泐搖搖頭道:“這正是貧僧所擔(dān)心的,若秦王為太子,皇上確實不需要大開殺戒。但是太子薨逝之前就是去西安查察秦王不法之事。雖然太子回朝之后秦王就被放還就藩,但此次貧僧見到皇上之后,從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在葬禮上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秦王已無太子之望?;蕛Ρ囟榛书L孫朱允炆?!?p> 說到此處,宗泐一臉憂慮地道:“則如此一來,蕭墻之禍似可蹺足而待了。待到那時,宿將已盡;嗣君恐無漢景之幸,似有晉惠之憂。到得那時天下恐成阿鼻地獄?!?p> 岳夫人心知宗泐所言:如果朱元璋立皇長孫朱允炆為儲君,則朱元璋自己年事已高,朱允炆可能等不到自己成年就要登基稱帝,到時候諸王一旦作亂,功臣宿將又已經(jīng)被朱元璋剪除已盡,新君不是諸王之?dāng)场?p> 屆時朱允炆就沒有漢景帝平定吳楚七國之亂的幸運,反而會成為晉惠帝一樣是八王之亂中勝利者的獎品。那時候就會出現(xiàn)宋齊梁陳時期新皇登基就屠殺宗室以及異己分子那樣的慘劇。
兩人沉默良久,各自有心事,宗泐則擔(dān)心剛剛經(jīng)歷改朝換代,胡惟庸案的大明朝又要陷入之后的無妄之災(zāi)。
而岳夫人擔(dān)心丈夫和藍玉走得太近,現(xiàn)在再想和藍玉斷絕來往已絕無可能,首先重情義的丈夫是否同意先不論,單就過往種種,按照皇上的一貫做法就可斷定已無生機。她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盡量為岳家保留一些骨血而已。于是向宗泐斂衽拜倒在地。宗泐一看這情形慌忙攙起岳夫人道:“夫人行此大禮,卻是為何?”
“大師適才所言,夫君恐在劫難逃,我已無法可解,只盼大師能在危難之中搭救兩個孩子,我就感激不盡,來世做牛做馬我和夫君也在所不辭。”岳夫人說完,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宗泐忙道:“夫人請起,搭救蒼生本就是我佛要旨,只是貧僧無法勸解皇上,無法阻止這等罪孽之事。夫人既有此請,貧僧敢不遵命。只是現(xiàn)在只是貧僧臆想,恐未必如剛才所言,夫人不必多心。就算萬一不幸言中,我必定設(shè)法搭救?!?p> 岳夫人見宗泐這么說知道他作為一代高僧必當(dāng)是言出必行的,于是就盈盈拜了三拜,帶著其他四人向宗泐拜別。那啞仆走在最后,等岳夫人等四人轉(zhuǎn)身走開之后,那啞仆又轉(zhuǎn)過頭來向宗泐拜了三拜這才離開。
宗泐望著遠(yuǎn)去的岳夫人一行人心中不禁感慨。當(dāng)年胡惟庸案的一幕幕仍然在他心中重演,那幾年不斷地有人被錦衣衛(wèi)拘捕,審訊,然后要么被折磨致死要么被拖到刑場處決。那幾年的京師城天天都是愁云慘淡,血流成河。而自己也差點成為其中的一員。后來雖得朱元璋開恩被放到靈谷寺中住持,心中想想仍然后怕。
佛教提倡的是割肉飼鷹,他作為浸潤多年的高僧也并不是想偷生一世。只是還想用行將就木之身再救得一二世人而已。他從宮中回來之后,宗泐就已明白朱元璋將要做的事,因此時常到寶公塔前一邊懷念這位千年前的前輩大師,一邊思索對策。卻沒想到今日會遇到岳夫人一行人。
這位女子在他眼中冰雪聰明,一點就透。而她所帶的那對兒女也伶俐可愛,尤其是林菁霜雖然年幼,但是其學(xué)識造詣已十分之高。
宗泐已生起愛惜之情。而且和岳夫人的談話之中已經(jīng)了然朱元璋所需要的只是一把屠刀把在皇位上面最后一點棘刺去掉,雖然這些棘刺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塵土,在朱標(biāo)眼中只是道路上的鵝卵石,但是在皇長孫的眼中就是致人死命的利劍。
對于這樣一個已經(jīng)失去愛妻和愛子的老人而言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世間最痛的事,沒有什么是下不去手的。宗泐沒法阻止一個固執(zhí)的皇帝去做在他眼中勢在必行的事,但是正因為是必行之事,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勞無功。雖然自己力弱,無法拯救蒼生,但是救這一家自己還是有此余力的。于是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護這家人之萬全。
忽然他想到一人,那人如果近期來拜訪的話,一定要向他討教一下。只不過那人如今已經(jīng)九十三歲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來了。想到這里宗泐又朝著岳夫人一行人遠(yuǎn)去的方向嘆了一口氣……
自岳夫人那天回到家后,就每日愁眉緊鎖,岳崇韜也奇怪,以前夫人去靈谷寺上香之后從來沒有如此光景。于是問了那天跟隨的人,可是丫鬟雖然跟隨在旁但是并沒有聽懂兩人交談的內(nèi)容。只是告訴他那天的大致的情形。倒是林菁霜能大致剖析明白,可這下又輪到岳崇韜不明白了,只好又去問夫人。
岳夫人聽得丈夫問起,只能將自己的擔(dān)心一一和他說明。岳崇韜聽完也呆坐半晌,夫人的見識一向比他高明許多,既然有此擔(dān)心就必有其道理。
他默不作聲良久之后無奈道:“夫人此言我也不敢不信,但是藍大將軍待我不薄,我不能臨危之際就背棄他,這絕非江湖道義所容,將來必被江湖同道所棄。更何況即使現(xiàn)在與他斷絕來往也已不及,當(dāng)年胡惟庸案的時候我聽說不少那些希望告發(fā)胡惟庸同黨逃得性命的人,最后也被皇上以同謀者同罪論處。其中還有不少是原來查辦此案的那些人。不過我雖然難以幸免,你卻一定要撫養(yǎng)麟兒和霜兒成人?!?p> 丈夫所說的這些事岳夫人自然十分清楚,朱元璋為的就是牽連廣大,將他希望除掉的人全部除掉,既然所告發(fā)的是謀反之事,那即便從寬那也是不赦之罪,又豈能是互相攀誣所能抵消的。
正當(dāng)二人商量的時候,只聽得有敲門聲。岳崇韜趕緊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啞仆。將啞仆讓進門之后,啞仆就比比劃劃一通。岳氏夫婦和啞仆相處良久,啞仆的手勢他二人已經(jīng)明白個大概,所以他兩很快就明白:“啞仆想回家探親。”他說自己很久沒有回家了,不知家里怎樣了。想和夫婦二人請假回家看看。他一來是向主人辭行;二來外面關(guān)防較嚴(yán),需憑路引才能通行,想問主人借藍玉的銅牌一用。
夫婦二人對望一眼,二人相濡以沫十幾年心意已經(jīng)相通,就一眼已知對方心意。岳崇韜對啞仆道:“我們知道了,你先下去,我和夫人商議一下。”說著就把啞仆給打發(fā)了。
朱雀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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