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然每天幾乎都是踩著點到教室的。
進校門的時候,她經(jīng)常碰見教導(dǎo)主任查崗,俞然算是一中少有的掐點的學(xué)生。
掐點是因為俞然每天早上對被窩的眷戀。
教導(dǎo)主任氣的憤然,但又無可奈何,起碼沒有遲到,只能扯著嗓子催促道:“這位同學(xué),快點兒,上課了,作為一中的人,怎么這么沒有自覺性?!?p> 俞然嘴里叼著牛奶袋子往前走,不理會他。
這個教導(dǎo)主任肥頭大耳,雖然帶著個眼鏡,也不能擋住他身上那股油膩勁兒。
往往這時,俞然都會匆匆朝他做鬼臉,然后快速轉(zhuǎn)頭,昂首闊步地走進教學(xué)樓里。
這個教導(dǎo)主任人如其表。
一中門口有四家書店。
按理來說,高考復(fù)習(xí)的資料應(yīng)該是每家
可這資本橫行的時代,俞然在一中的兩年里只在一家書店買過教參書。
因為只有那家售賣。
俞然去書店買昨晚李青推薦的雜志,說是寫作文要用。
書店門口有小朋友在討論洛克王國的游戲,旁邊的音箱里放著許嵩的《素顏》。
俞然選了本《寫作》還有《故事會》,這些都是李青要求的必買雜志。
她去結(jié)賬的時候碰到了許游,旁邊站著一個白白凈凈的女生,短發(fā),很乖巧的樣子。
好像也是八班的,俞然有些印象。
許游開口打招呼:“俞然,好巧啊,你也來買書啊?!?p> 俞然揮揮手中的雜志:“對呀,好巧啊?!?p> 許游掃了一眼,了然道:“你們寫作文要用的?”
“對,老師要求買的。”
“你看過這個雜志嗎?”許游指指架子上,那本名叫《臉紅》的雜志。
俞然有印象,之前周嘉誠晚自習(xí)的時候看過。
她也有聽孟長青和其他同學(xué)討論過。
但是她還沒看過。
俞然搖搖頭。
許游認真介紹說:“我覺得它對寫作文挺有幫助的,這本書里面的文章質(zhì)量都很高,很多高中生都很喜歡的。”
俞然拿起來翻了翻,每期的封面都不一樣,最新一期的封面是一個穿紅裙子的少女,夜晚的風(fēng)吹亂了她棕褐色的長發(fā)。
“你最喜歡那個專欄???”俞然問。
“對你說個悄悄話。”
他又補充說:“我很喜歡一個筆名叫哭泣的小紅帽的作者,他寫的故事非常細膩。”
“我也喜歡。”那個白凈的女生笑著說。
她笑起來眼睛彎成一道月牙,露出嘴角的小虎牙。
甜的像是一顆大白兔奶糖。
俞然跟他們又扯了幾句話就走出了書店,拐進一家米粉店。
她在一個靠墻的餐桌旁坐下,點了一份招牌米粉,微辣,大份。
店里人很多,只有零星的幾張四人桌,所以互不認識的幾個人被迫拼在一起。
俞然這桌有兩個人,她對面坐了一個女生,正在小口小口地嗦著粉。
初秋的溫度已經(jīng)漸漸降下來,但是中午的小店里有些悶熱。
廚房是個小單間,從窗口里飄出陣陣熱氣,熱氣緊裹著俞然的身體,把她團團圍住。
周嘉誠在門外正猶豫著吃什么,眼睛掃視著幾家店的招牌,偶然間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正坐在一個方桌上,手掌在臉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fēng)。
眼睛亂瞟,濕漉漉的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
周嘉誠反正也不知道去哪,便邁著步子走進這家擁擠的小店,走到俞然那一桌前直接坐下。
“你吃的什么?”周嘉誠抽了幾張紙擦著桌面上的油污,不咸不淡地問。
俞然看他一眼:“招牌米粉?!?p> “老板,這里也要一份招牌米粉?!敝芗握\朝小廚房揮揮手。
小廚房的阿姨聽見,露出個頭,笑臉相迎:“帥哥,要不要辣?。俊?p> “你要辣了嗎?”周嘉誠側(cè)著頭問。
“要了。”
“那種程度?”
“微辣?!?p> “阿姨,微辣?!敝芗握\回過頭,朝小廚房喊一聲。
“好嘞,小伙子,等著?!卑⒁陶f完,繼續(xù)鉆進小廚房做飯。
周嘉誠擦好桌面,又起身擦了擦凳子,動作慢條斯理。
俞然愣了下,暗自吐槽。
剛剛都坐下了。
再擦有什么用?
俞然的粉上來了,白色的瓷碗里面是滿滿的米粉,上面鋪了好些青菜,鮮香嫩綠,秀色可餐。
米粉上面還飄著熱氣,香噴噴的味道鉆進俞然的鼻腔,她一下子就餓了。
俞然從筷籠里面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打開塑料紙,抄起碗里的米粉就往嘴里填。
她吃東西的速度很快,吃東西的時候喜歡把腿往旁邊一翹。
用她的話來講。
舒服,賽過活神仙。
她愉快地嗦著粉,絲毫沒在意對面的人。
周嘉誠看著面前這個吃飯不顧及形象的人,很淺地笑了下。。
周嘉誠接過阿姨端來的粉,用筷子夾著滑溜溜的長粉。
夾粉很不容易,周嘉誠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不讓粉往下滑,快遞到嘴邊時,米粉很不給面子地掉回碗里,濺起幾滴油在周嘉誠的校服胸口上。
“噗?!庇崛怀蛞娺@一幕,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來。
還是很貼心地抽出幾張紙,遞給他,示意擦拭掉油漬。
周嘉誠接過,隨意擦了幾下,就把紙丟進垃圾桶。
俞然好心提醒他:“你夾多一點,這樣筷子縫才會變小,好夾?!?p> “這樣?”周嘉誠抄起滿滿的一大筷子。
離碗面沒多遠,米粉又稀里嘩啦地掉回碗里。
俞然看見周嘉誠的臉黑了三秒,她努力憋笑,但還是笑出聲。
周嘉誠的臉是徹底黑透。
俞然偷偷瞄了眼,笑嘻嘻的說:“你得把臉湊近碗邊,你挑這么高,肯定滑回去?!?p> 周嘉誠將信將疑,試著俞然說的方法,才勉強吃到。
坐在同一桌的小姑娘,縮在角落里默不作聲。
她認識周嘉誠,物理大神的濾鏡退去后的他在私底下竟然是這個蠢笨樣子。
反差太大,有點萌。
原本周嘉誠坐她身邊的時候,是很緊張的,米粉都沒敢吃幾口。
現(xiàn)在,覺得有點可愛怎么回事。
“今晚寫作文?!敝芗握\說。
“啊,這么突然的嗎?我們才上了一節(jié)課啊?!?p> “摸底吧,我聽高三的說的?!?p> “完蛋,我怕我一緊張就寫不出來?!?p> 周嘉誠眼底帶著笑問她:“你緊張啥?”
“就...沒準(zhǔn)備好。”俞然又補充道,“沒想好要寫什么?!?p> 周嘉誠無奈地笑:“你確實是很緊張,又沒說寫啥你當(dāng)然不知道寫什么?!?p> 俞然汗顏。
“你可以看看《臉紅》,有個作者寫的文章,你看了估計就知道怎么寫了。”
“哭泣的小紅帽?”俞然隨口問。
“對?!敝芗握\點點頭,“你也在看啊?!?p> “沒,但是許游跟我說過?!?p> 周嘉誠默了下,語氣淡淡:“哦?!?p> *
俞然晚上回家的時候,在巷子里再一次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
雖然感覺這步子聲音有些熟悉,但她太過害怕,是沒有膽量回頭看的。
夜晚的巷子只有幾盞昏暗的燈,幾盞搖晃的破燈掛在墻頭,像是風(fēng)前殘燭的霧影。
俞然不敢回頭看,只能用氣力氣地蹬著自行車。
自行車在巷子里是走騎不快的,輪胎碾過未鋪平的石板,車子晃得嚇人。
俞然回到家的時候,背后一層細密的汗。
她上樓洗完澡照例去喝粥。
今晚的粥和以往的味道都不太一樣,香甜柔膩的八寶蓮子粥用小瓷碗盛著,精致講究。
這個碗好像沒大見過,眼生的很。
“林姐,這是你新買的碗嗎?”
還未等林姐回答,段式逸就先開口了:“不是,這不是我們家的?!?p> “我就說呢,眼生的很?!庇崛煌炖锼土藵M滿一大勺八寶粥,熱騰騰的味道包裹住味蕾。
“那是當(dāng)然,周嘉誠家的碗你怎么可能見過?!?p> 俞然噗一下被嗆到,慌忙放下碗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腦子滿是疑問。
周嘉誠家的碗怎么跑她家來了?
段式逸非常貼心的遞給她紙巾:“來,擦擦嘴?!?p> “怎么會有周嘉誠家的碗?”
“啊,這個八寶粥是周阿姨煲好送來的?!?p> 俞然贊嘆說:“手藝好好啊?!?p> “確實。”段式逸撇撇嘴,“我媽要是有這手藝,我長這么大至于這么瘦嗎?”
俞然瞥他一眼:“你不是從小吃林姐做的飯嗎。”
段式逸大言不慚:“說的有道理。”
“哥,我晚上放學(xué)經(jīng)過巷子的時候總能聽到身后有腳步聲。”俞然委屈地看他一眼,聲音軟糯,“我害怕?!?p> 段式逸非常自然地接話:“那你晚上放學(xué)在校門口等我一下,我去接你?!?p> 俞然欣喜,沖過去抱住段式逸的腰,仰頭笑:“我哥最好了?!?p> 隔天的晚自習(xí)放學(xué),俞然還以為要到校門口才能看到段式逸。
放學(xué)鈴剛響,李青還在被一群學(xué)生圍著討論作文立意,段式逸就大搖大擺地走進教室里。
俞然還在低頭收拾書包,瞥見他進來,甜甜地叫了聲:“哥?!?p> 段式逸揉揉她頭發(fā)算是回答:“你們怎么到高三樓來上課?害我找了好久?!?p> 俞然簡單把作文訓(xùn)練的事給他講了下。
段式逸了然地點點頭:“這么說,周嘉誠也在這兒?”
“所以說,我站這兒這么久,你就沒看見我?!币粋€清朗的男聲帶點幽怨。
段式逸猛地回頭,嘿嘿笑兩聲,勾住周嘉誠的肩:“好巧啊,大兄弟。”
周嘉誠不接茬,問他:“你怎么來了?”
“我妹不敢自己走夜路回家?!倍问揭輷P了揚下巴,“昨天跟我撒嬌讓我來接她,你說我能不來嗎?”
段式逸絲毫沒有注意他講話時,俞然的臉色變了又變,她現(xiàn)在強忍著去捂住段式逸嘴巴的沖動。
俞然無奈地扶額,抬頭卻對上周嘉誠打量的目光。
他勾著嘴角,眼底壓著笑意,目光在她臉上上下打量。
你還會撒嬌呢?
俞然在他臉上讀出。
段式逸拍了下周嘉誠:“一起回去?”
“行,但是我的鑰匙落在那個教室里了?!?p> “一塊去拿?!?p> 就這樣,俞然被迫走向高二樓。
段式逸和周嘉誠勾肩搭背走在前面,俞然在后面背著書包不緊不慢地跟著。
初秋的夜色有點涼,頭頂上的月亮照得周圍的薄云發(fā)亮,偶爾能看見幾顆碎星星。
兩個男生的身影被夜色籠罩,旁邊的街燈不太亮,年久失修,昏黃的燈光照下來,兩個男生的側(cè)臉俞然看不真切。
俞然無聊地踢著路面上幾片枯黃的樹葉,不小心會連石子也踢出去。
段式逸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把書包給我吧,我給你背?!?p> 八班在高二樓的二樓,三人到門口時,孔慶盛還在講題,沒有下課。
拖堂拖的不是一般的嚴重。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有同學(xué)從門口走出來。
段式逸:“你去拿鑰匙吧,我倆在門口等你?!?p> 俞然懶散地靠在墻上,和段式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她沒想到的是,那個平常又普通的夜晚,孟長青會主動跟她打招呼。
開學(xué)不到兩個星期,俞然和她除了必要的事,基本不講話。
俞然不算是個慢熱的人,但也絕不是個熱情的人。
有話題她可以接著聊幾句,但不會找話題閑聊。
對不熟的人是這樣。
“俞然,最后一節(jié)課老師把數(shù)學(xué)卷子的最后幾題講完了,你不在,我把卷子上的錯題的步驟都寫好了,你拿回去看吧?!?p> 孟長青突如其來的熱情,俞然狐疑地看了孟長青一眼,還是笑了下:“謝謝,那我明天還給你?!?p> “沒事,我們是同桌,什么時候給我都可以的?!?p> “行?!庇崛徊幌滩坏鼗卮?。
孟長青站在原地,手里緊握著書包帶似乎在猶豫什么。
“怎么了?”俞然開口問。
孟長青身后是如墨般的夜色,走廊下的白熾燈打下來卻恍如白晝,她站在黑白交際之間。
看不透的黑白。
“你旁邊的男生是你哥嗎?”
語言也是半黑半白。
俞然的直覺告訴她,或許這句話沒有這么簡單。
“是啊?!?p> 令人奇怪的是,孟長青在得到回答后,只說了句:“那我先回家了,明天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