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么過著,俞然和周嘉誠再一次有交集,是在一個晚自習(xí)上。
晚自習(xí)很安靜,窗外夜色如墨,夏末秋初的天氣還是悶熱。
房梁上懸掛著正在轉(zhuǎn)動的風(fēng)扇,吱吱呀呀的在頭頂上轉(zhuǎn)動,吹的課桌上的試卷翻起一角,隨即又落回去。
白熾燈打下來的教室恍如白晝,照在窗戶玻璃上,泛著明亮的燈光,恍若似夢。
俞然從書本中抬起頭,疲勞的眼睛還不能適應(yīng)這刺眼的燈光,下意識閉上眼,硬是過了好久才敢睜開,眼底通紅,鋪著一層淚水。
教室內(nèi)每個人都在俯身學(xué)習(xí),即使寫完作業(yè)也在復(fù)習(xí)功課,俞然嘆氣,一中的學(xué)生果然名不虛傳。
“俞然,你那物理題做出來了嗎?”孟長青用手揉揉額頭,一臉垂頭喪氣。
孟長青就是她的同桌,那個帶著綠框眼鏡的女生。
俞然搖頭,這道物理題簡直不知道從何下手。
孟長青用胳膊碰下俞然,試探性的問:“你要不問問周嘉誠,我覺得他肯定會?!?p> 俞然猶豫:“我和他不熟?!?p> “沒事的,他人很好的。”
俞然蹙著秀眉,無奈道:“那好吧?!?p> 周嘉誠坐在俞然的右后方,兩人之間隔了個過道。
俞然看向周嘉誠的時候,他正拿著一本雜志看得津津有味,俞然歪下頭,看清雜志的封面。
一個拿著蘋果的少女,臉色緋紅,亞麻色的卷發(fā)鋪在肩上,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攝人心神。
那是一本叫《臉紅》的青少年雜志,在高中生中很受歡迎。
十六七歲的年紀(jì)藏滿了心事和煩惱,不知道如何訴說時,大多都會在這本書中尋找答案。
書中大多記載了這個年紀(jì)的故事,有年少青澀的暗戀,有茫然無措的成績煩惱,還有一篇篇高考經(jīng)驗(yàn)分享帖。
俞然湊過身子,低聲問:“周嘉誠,你最后的那道物理題怎么做的呀?”
他聞聲抬起頭,卻像是還沉浸在書中的世界,眼睛有些茫然,隨即又恢復(fù)常態(tài)一樣,翻開課本,從里面拿出一張紙片。
“你說這個?”周嘉誠把紙遞過去。
俞然伸手,發(fā)現(xiàn)兩人之間的距離有點(diǎn)大,即使欠著身子,胳膊也不夠長。
動作帶點(diǎn)笨拙。
周嘉誠驀地覺得俞然像《瘋狂動物城》中那只叫閃電的樹懶先生。
笨拙的動作帶著可愛的傻氣。
周嘉誠不自覺地笑,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似三千酒釀,沁人心脾。
俞然茫然地眨眨眼睛,不知他笑從何處來,她拿過紙嘀咕道:“笑什么?”
孟長青眸色淡了幾分,說話中帶著評價熟人的語氣:“他一直都這樣啊?!?p> 俞然將信將疑地哦了聲,把周嘉誠的草紙遞給她。
“我……怎么有點(diǎn)看不懂啊?”孟長青湊過來,略帶苦惱地說道。
俞然聞言,仔細(xì)地研究他的解題思路:“這個答案用是的簡單方法,省略了很多步驟,就不大好懂了?!?p> “下課再去問問他,先做別的吧。”俞然說完拿起筆,繼續(xù)做卷子。
她做的不耐煩,想著去天臺吹吹晚風(fēng)。天臺在頂樓,上面堆滿了破舊的桌椅,因?yàn)橐曇案哂挚諘?,所以這一小塊便成了難得的風(fēng)水寶地。
這里會有壞學(xué)生來這偷偷抽根煙,也有人在這兒談戀愛。
俞然是大算上去吹吹風(fēng),讓自己清醒一點(diǎn)的。
天臺的門虛掩著,有輕微的啜泣聲傳來,俞然的步子止在最后一節(jié)臺階上,始終是沒邁上上去。
俞然往虛掩的門縫里看了一眼便走開了,她不想打擾他,更不知道在這個情況下應(yīng)該和他說什么。
上去只有尷尬的份兒。
俞然剛回到座位上,清脆的下課鈴聲響起,有時候就像某種預(yù)告,敲打著心頭,進(jìn)行某種暗示。
輕鈴鈴的,在人的心臟上一遍又一遍的敲打著。
一中的課間,大多數(shù)人也是趴在位置上做習(xí)題,偶爾同學(xué)之間會討論問題。
“周嘉誠,麻煩你幫我講一下這道題行嗎?”孟長青及時喊住想要出教室門的男生。
周嘉誠聽聞,折回步子走到兩人的面前。
他拿起俞然手里的筆,在那張紙上寫出被省略的步驟。
清冷的聲線帶點(diǎn)慵懶,用很通俗的語言,把整個問題講的透徹、易懂。
這人倒一點(diǎn)也不藏私。
也不故意賣弄學(xué)問。
他靠的很近,俞然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綠茶香味沁入鼻尖,讓人聯(lián)想到梯田里的邪魅精靈,有兩個尖尖耳朵的小精靈。
很清爽的味道,也很適合他。
周嘉誠講完放下筆,挑眉問,“會了嗎?”
“會了會了,謝謝你啊,周同學(xué)?!泵祥L青收起紙道謝。
“客氣。”周嘉誠擺手,把筆放到桌子上。
俞然倏然對上周嘉誠的視線。
空氣陡然靜止了幾秒。
俞然覺得現(xiàn)在挑眉看她的那人,笑的像個勾魂的妖精。
她突然覺得,周嘉誠如果是女兒身,那簡直是禍國殃民的妲己。
身穿紅紗,眼神嫵媚勾人,回頭一笑百媚生一般。
俞然一邊想一邊搖頭,眼里流露出滿滿的遺憾、惋惜:“可惜了。”
周嘉誠眉頭一緊,迷惑:“什么可惜了?”
俞然斂起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吐出倆字:“沒事?!?p> 畢竟自己的這種想法,他還是不知道的好
周嘉誠不明所以,但也沒再繼續(xù)問。
*
周日是個艷陽天,窗外太陽高照,但已經(jīng)沒有了夏季的熾熱,陽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俞然一直窩在房間里寫作業(yè),無聊的時候就去客廳看電視,日子過得還算愜意。
她的作業(yè)寫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數(shù)學(xué)和物理這兩道難攻克的大關(guān)。
“奇怪?數(shù)學(xué)老師沒布置作業(yè)嗎?”俞然翻遍了書包,也沒能找到一張數(shù)學(xué)卷子。
“可能沒布置吧,最近的數(shù)學(xué)這么簡單,可能給我們放了個假!”俞然自言自語道。
俞然不再糾結(jié)數(shù)學(xué)作業(yè),開始看物理題。
物理對來她說比較難,經(jīng)常留到最后才做?,F(xiàn)在她看著最后幾道大題犯怵。
俞然思索半天,也沒能解出來。
“咚咚咚……”
俞然聽見敲門聲,踏著拖鞋走過去開門,“舅媽,有什么事嗎?”
“初初,換個衣服,舅媽帶你去逛街啊?!?p> 柳清秋今日沒穿平日在律所工作的西裝,換上一件簡單的長裙,頭發(fā)挽在腦后束成一個發(fā)髻。
“好,舅媽,你等我一下?!?p> “初初,你穿那條碎花裙子吧,今天天氣挺好的?!?p> 說完,不等俞然答應(yīng),她就轉(zhuǎn)身下樓離開。
“噔噔、噔”的聲音漸遠(yuǎn),俞然關(guān)上門,走到衣柜前拿出那件碎花裙子換上。
黃色的小花鋪滿淡黃色絲綢布料上面,和陽光的顏色很是般配。
這件衣服是俞然第一次到段家時穿的裙子,那天的她一身淡黃色碎花裙,如瀑般的頭發(fā)散在身后,眉眼彎彎,像一頭小鹿一樣動人。
俞然去洗漱臺洗了把臉,看著自己未施粉黛的臉頰,烏黑濃密的眉毛,一雙鹿眼般的眼尾微微上揚(yáng)。
唇紅齒白,眉皓如畫。
她的手腕系著一條紅繩,上面有一顆佛珠。紅色的繩線更襯著她的腕間皮膚若凝脂。
這條紅繩時俞然初中畢業(yè)時,她媽媽段云溪從寺廟里求的。
一保平安,二保順?biāo)?,三保喜樂?p> 俞然下樓后,舅媽拿車鑰匙去車庫取車,半個小時的車程,兩人來到柏雅商城。
柳清秋在車庫泊好車子,兩人搭乘電梯上樓的時候,俞然碰到了鄒茂。
他和一個中年女子走在一起,看樣子像是他的媽媽。
女子一身棕色裹身裙,手里提著一款名牌包包,腳踩一雙香檳色高跟鞋,手指上的鉆石戒指甚是奪目。
四個人一同站在不大的電梯里,空間狹小,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出奇的濃烈。
電梯門側(cè)像是一面銅黃色的鏡子,俞然通過鏡面打量鄒茂,他人蔫蔫地,像是沒有水源滋潤的花朵。
兩人目光倏地通過鏡面對視,空氣陡然一滯。
他很快別過頭,移開了視線,像是在逃避,亦或是缺少了一份對視的勇氣。
“這次還和那個男生一個班嗎?”女子的聲音冰冷得像寒冬中的空氣,令人發(fā)寒。
不像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居高臨下,像是在審視世界。
“嗯?!编u茂不咸不淡地回答。
他在躲避她的問題。
女子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的存在,追問道:“他還是第一?”
俞然驀地睜大眼睛,那一瞬就明白他們口中的那個人是誰。
她抬眸看了眼鏡面中的鄒茂,只見后者咬著牙,憤懣地回答:“是。”
“你第幾?”
“第三?!?p> “沒用?!迸尤虥]有給鄒茂一個眼神,下巴微揚(yáng),態(tài)度冷淡至極。
電梯到達(dá)四樓,門緩緩打開,女子大步走出電梯,背脊挺直,宛若一朵高嶺之花。
鄒茂跟在她后面,垂著頭。
俞然看著這一幕,突然心出同情,她好像有點(diǎn)理解鄒茂那天的失控了。
“這女人喜有歡掌控別人的人生?!绷迩锔袊@道,“強(qiáng)勢的母親,懦弱的孩子?!?p> “這個男生是我們班的?!?p> “你們班的呀,他第三名,你第幾名???”
俞然吐吐舌頭:“第四?!?p> 柳清秋突然就笑了:“段式逸這狗崽子有我這樣一位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媽媽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p> 柳清秋眨眨眼,語氣像是在分享一個秘密:“你哥他連一中都考不上?!?p> 俞然笑彎了腰,俏皮地問:“那我可以回家向他打小報(bào)告嗎?”
柳清秋也笑,話語中帶著少女一般的俏皮:“你一定要告訴他哦,讓他知道我這位母親的偉大?!?p> 柏雅商城位于京城中心,是近幾年首屈一指的商業(yè)中心。
商場里面陳設(shè)各個品牌的專柜,里商品琳瑯滿目,兩人掃蕩了大半個商場。
俞然累的不行,坐在一個店外的椅子上歇腳,柳清秋去店里拿衣服。
“嘉誠,你怎么來逛街了?”柳清秋看到周嘉誠有些意外。
“我來給我媽拿點(diǎn)東西?!敝芗握\解釋說。
柳清秋突然想到什么:“我聽式逸說,我們初初是不是和你一個班?”
“初初?阿姨,你說俞然嗎?”周嘉誠有點(diǎn)驚訝,想不到俞然,竟然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名字。
柳清秋:“對對對,她小名叫初初?!?p> 周嘉誠還沒來得及回答,柳清秋的手機(jī)響起一陣鈴聲。
她接完電話,走到他面前說:“嘉誠,阿姨的律所臨時有事,你幫我把初初送回家吧?!?p> 說完,她急匆匆結(jié)好賬就走了,手里拎著一堆購物袋。
周嘉誠嘆氣,他感覺柳阿姨的身后就像有奪命彎刀一樣,走的如此干脆利落。
他收好手中的的盒子,去休息區(qū)找尋那抹身影。
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位身穿淡黃色長裙的女孩,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女孩雙手搭在椅座上,小腿隨意地?cái)[動,長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望著窗外。
周嘉誠順在她的視線看過去,大朵的白云像是棉花糖一樣鋪在空中,晴空萬里,看一眼心情都要好上幾分。
周嘉誠恢復(fù)正色走到俞然面前:“走吧,送你回家。”
俞然有些不解,茫然地問周嘉誠:“怎么是你???”
周嘉誠笑耐心解釋:“柳阿姨律所臨時有點(diǎn)急事,我正好碰見她,她就把送你回家的艱巨任務(wù)拜托給我了?!?p> 他說話時還估計(jì)加重了艱巨兩字。
還沒等俞然回答,他故意逗她:“再不跟我走就只能你自己做公交回家了哦?!?p> 坐公交!
俞然聽見坐公交車,拔起腿就跟在他后面。
因?yàn)樗静恢拦卉嚶肪€,憑她自己能力根本就回不了家。
俞然表面依舊波瀾不驚,故意揶揄他:“那就勞煩周小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