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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入芙蓉林娘子

第三十一章

夢入芙蓉林娘子 墨妃煙 6029 2022-11-25 13:12:22

  驕陽流火,后檐丈許高的一排柳樹間,蟬聲始噪。

  他前日令人將我的住處挪去了后院竹屋中,以避炎蒸。那屋子梁柱門窗,以至于床榻桌椅,一應(yīng)動使,皆以竹子制成,最宜暑月居住。

  今日已是端四,官家總算免了他連日的曝值,明日節(jié)下,百官按例休暇一日。他甚是高興,故現(xiàn)下正靠在竹交椅中,把扇輕搖,饒有興味兒地看著我睡中覺……

  自從他進(jìn)得屋中,我那僅有的一絲兒睡意,也飛去了九霄云外。又不好意思同他說話兒,只一味裝睡。

  “玉孃,明日便是端午兒了,尚有節(jié)物沒買得呢!一會子,我們?nèi)ヅ藰墙智魄屏T。”他溫和的聲音傳來。

  我卻做沒聽見,繼續(xù)裝睡……

  半晌,有腳步兒聲傳來,行至碧紗櫥前住了,他長嘆一聲,道:“既睡著了,我也來睡?!闭f罷,傳來一陣兒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把目睜開一條細(xì)縫兒,偷眼瞧他。不由的驚出了一身冷汗!翻身坐起,將那翠紗夾被捂住胸口兒,挪進(jìn)櫥中一角。

  他竟順勢躺在了我的枕頭上,將手中的白羅直身兒、皂紗半袖一下丟在衣架上,壓住了我的天青縐紗褙子。身上只余近乎透明的白裯兒中衣。身上的薰香,撲面而來……

  “好香啊!我用香藥這幺多年,竟不識此香!玉孃,你快說與我,這帳中香的方子!”他嗅著我的枕頭,一臉沉醉的樣子。

  我不由滿面羞紅,吶吶道:“妾……妾并不曾用帳中香。

  他聞言,卻是不信。撐起身子,拉過我那紗被的一角兒,埋首深嗅……

  半晌,抬目灼灼視我,道:“這香氣,我在平山堂時,便曾聞見過,水潤甜美,是你的女兒香!”

  我此時尷尬不已,又不好接言,一時屋中限入了沉默。

  只聞得“嘶嘶”蟬鳴……

  半晌,他有些慌亂的從榻中起身,自衣架兒上扯過皂紗半袖,系在腰間。

  “我去書室,你睡好了,便來尋我罷?!甭曇舻统辽硢?,象是竭力遏制著什么。說罷,竟似害怕一般,匆匆離開。

  我不禁驚詫,似他那般容止得體之士,竟會如市井潑皮一般,將衣衫系在腰上。

  這反常的舉動,令我百思而不得其解。于是乎,這個中午,我失眠了!

  睡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一聲聲蟬鳴,哄的室中燥熱起來……

  無法入睡,便索性起身梳洗……

  取了薔薇水兒,傾在掌心一些,潤了面。仔細(xì)的敷好珠子粉。

  那真紅童子攀花紋錦盒,靜靜的置于妝臺一角兒。我舒臂取過它,捧在手中,緩緩打開,以指尖輕輕撫著簪頭的那顆珠子,心中柔軟似水……

  我,就要嫁人了!做他的新婦!

  理順長發(fā),取了那簪子在手,撫弄半晌。方抬手挽了個簡單的小盤髻。

  妝扮妥當(dāng),起身開了竹篋,取出一條月白紗裙兒換好,又自衣架兒上取下那天青縐紗褙子披了,方出至?xí)抑袑に?p>  行至堂前,卻見萍姐兒坐在廊下的小兀子上,手持香箬裹著角粽,面前擺著一盆兒黃澄澄的黍米,又有幾只影青小碟,裝著各色干果子。

  天氣甚熱,他不時抬起袖角兒,拭著額上的汗珠子。

  我見他甚是疲累,不禁心生側(cè)隱,走了過去,笑道:“萍兒若乏了,便去歇歇兒,剩下的我來裹?!?p>  萍姐兒聞言,抬頭視我,笑嘻嘻道:“不乏,可不敢教夫人做這些?!?p>  說罷,探首望書室中瞧了瞧,壓低聲兒道:“我才瞧見,小子們備好了車馬在門首,想是夫人要同大官人出去。若有棗食固,央夫人替我?guī)讐K兒?!?p>  我聞言,笑著應(yīng)下。

  “萍兒這小妮子兒,要吃何物,自家買來便是。鬼鬼崇崇的做什么!”他自堂中出來,拎著兩吊錢,遞與萍姐兒。笑道:“大節(jié)下的,買些吃食罷。”

  萍姐兒忙接過去,福了一福,脆生生道:“謝大官人賞?!?p>  他往廊下看了看,微笑道:“這些晚間回來再料理,這會子伺候夫人出門兒?!?p>  萍姐兒聞言,忙應(yīng)下了,喜的抿著嘴兒笑。扶了我出門上檐子。

  仲夏的午后,日光灼人。檐子已撤了窗幃,坐于其中,猶覺悶熱。遂把了扇子,不住搖著,抬目向窗外望去……

  巷中多植石榴樹,此時花發(fā)欲燃。有的宅門上已貼出新畫就的張?zhí)鞄煼ㄏ?,乘虎持劍,好不威?yán)。

  他乘馬前導(dǎo),不時緩下來,在檐子一側(cè)與我解說著路上所見之景。

  不覺已行至一要鬧巷中,四下人頭攢動,嘈雜不已。臨街店鋪門面廣闊,望之森然。

  他遂向我道:“這便是界身巷了,巷中多是金銀彩帛交易之所。每一交易,動即千萬,甚是駭人聽聞。故每年元夕,燒燈最盛。今年當(dāng)偕君同游?!?p>  我聽了,頷首微笑,不由憶起前年那個元夕,漫天的大雪、溫暖昏黃的燈光、清奇的綠梅,以及他持杯勸飲時,溫雅無儔的容止。今年元夕,會是什么樣子呢?

  檐子早已停下,萍姐兒卷起簾子,他舒臂扶了我出來,詢道:“你適才在想何事,那般出神兒,我呼了幾回,都不見你應(yīng)聲兒,我只道……”說著,覺出不對,忙住了話頭兒。

  見他這般,我遂微含了笑意,打趣兒道:“只道我舊疾復(fù)作,悄沒聲的便去了,是也不是?”

  不料他聽了,竟沉下面色,微斥道:“如此惡月,禳避還恐不及呢!你那樣的身子,該忌諱這些才是。若不是為著與你置辦節(jié)物禳災(zāi)避惡,炎天暑熱的,我來這做什么呢!”

  見他著惱,我不禁后誨,上前扶住他手臂,輕輕搖晃,溫言道:“永叔,下回再不如此了。妾適才在想,今年元夕的月,會分外圓呢!”說罷,低眉臻首,為他理了理皂紗半袖兒的衣襟。

  他順勢握住我的手,引我面東徐行。

  移時行至一酒樓前。雖非飯時,卻仍有酒客出入。我把目細(xì)觀,只見一樓面街,結(jié)著五色歡門,余下四樓,兩兩相對,雕甍畫棟,繡旆相招。正是清明時,張瓊指給我瞧的潘樓正店。

  樓下盡是些喝賣節(jié)物的商販,百端吟叫。引得游人仕女,爭相選看購置。

  他遂攜了我,走去細(xì)瞧。只見處處皆是銀樣鼓兒、五色畫扇、百索、釵符、艾花。他行至一攤位前,住了步子,挑了一條五色同心百索在手里,熟視半晌,微笑頜首。我順勢瞧去,只見那百索結(jié)的極其繁復(fù)華麗,絞著五顆碩大圓潤的珠子。有兩個歌女裝束的小孃子,亦相中了這百索,詢問其價,鬻者報以制錢一千文之價。那二人遂暗自咂舌,相攜離開。

  他執(zhí)了我的手,將那百索系于我腕間,脈脈相視,溫言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我聞言,不禁有動于中。遂反執(zhí)他手,低眉應(yīng)曰:“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五月驕陽似火,灼熱的誓言,深深烙印在彼此心間……

  相視半晌,他方呼萍姐兒償價。復(fù)攜了我手,向前行去。

  目之所及,皆是些售賣節(jié)下吃食之處。每家皆撐起青布大傘遮陽,其下方桌條凳,俱極潔凈。有都人仕女,吃茶于彼。

  萍姐兒見了,喜滋滋上前,買了幾塊棗食固。拿在手里,邊走邊吃。

  他見了,微哂道:“再不想我宅中竟調(diào)教出這般奴才?!?p>  萍姐兒卻指著不遠(yuǎn)處,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文士,笑道:“大官人莫惱,不只我這般。你們快瞧那人,胡子一大把了,竟也當(dāng)街吃東西?!?p>  想是萍姐兒的聲音大了些,被那人聽得,轉(zhuǎn)身過來,竟是宋學(xué)士!

  彼時他手中猶自捏著個澄沙團(tuán)子,正吃得津津有味兒。

  見此情形,我不由呆住。

  他亦有一瞬驚詫,旋即撫須大笑起來,半晌方住。走上前去,一揖見禮。宋學(xué)士手執(zhí)那團(tuán)子,艸艸為禮,窘迫不堪。

  “子京兄,前日于待漏院,修見你懷揣胡餅,當(dāng)眾啖之。謂君能躬行儉素,心下欽佩已極。今則不然,君寧有此小兒癖好乎?”他負(fù)手于背后,繞著宋祁行了一圈,方出言打趣兒。

  宋祁聞言,尷尬的笑了笑,負(fù)手于背后,將那團(tuán)子悄悄丟了,道:“永叔,張夫人前日同我講,你已聘了林夫人為平妻。恭喜!恭喜!祁界時必厚具財帛,觀君嘉禮?!闭f罷,一揖至地,唱了個肥喏。

  “多謝子京兄。能以林氏為妻,修之幸也!”他說罷,把目視我,撫須微笑。

  宋祁舉手過額,把袖遮住似火驕陽,望著街北的潘樓正店,提議道:“永叔,我等去潘樓一敘可好?”

  他聞言,笑道:“也好,脩已多日不曾吃他店中銀瓶美酒了?!闭f罷,攜了我的手,一行人同上潘樓。

  宋祁一路前導(dǎo),引著我們行過中庭。那庭中榴花似火,桅艾爭香。又有一乘虎天師,以艾扎就,七尺許高,遠(yuǎn)望甚有威儀。

  至一廊上,見濃妝歌伎,三五一群,望著來往酒客,指點語笑。

  我見了,不由微窘,放開他的手,低眉徐行……

  宋祁放緩步子,指著一著褪紅芍藥紋錦褙子,懷抱琵琶的少伎,向他使個眼色,勾起唇角兒,低聲道:“呼此侑酒,如之何?”

  他聞言,拂一拂衣袖兒,道:“子京兄請自便,修自辟一閣便是?!?p>  宋祁見了,方訕然作罷。猶暗自回首,視那少伎。

  我們行至最里一樓,上得三層,擇了一極瀟灑濟楚的小閣子。那閣子支起吊窗,時有微風(fēng)拂面,一解炎蒸。桌上置一青銅花觚,供著榴花蜀葵。壁間掛著一軸李咸熙的山水,圖繪蕭瑟的隆冬平野中,長松亭立,古柏蒼虬,枝干交柯,老根盤結(jié),河道曲折,似冰凍凝固,煙靄空蒙而至天際。觀之令人不知身處炎夏矣。

  初初坐定,便有行菜的小子跟上來,躬身侍立,聽候呼索。

  宋祁便道:“把時令菜蔬、新釀好酒,一一唱了出來,我們聽聽?!?p>  那小子遂干脆報道:“大官人聽了,潘樓正店,都下第一。新鮮菜蔬有:鱸魚膾、鯽魚膾、魚兜子、假元魚。糟蟹、炒蛤蜊、旋炒萵筍、假河肫。羊簽、批切羊頭、旋煎羊白腸、羊脂韭餅。鴨簽、雞簽、盤兔、蔥潑兔。煎鵪子、姜蝦、鹿脯、生炒肺。荔枝白腰子、還元腰子、燒臆子。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銀瓶酒七十二文一角。另有從食:羊肉饅頭、新樣兒胡餅、白團(tuán)子、鱔魚包子?!币粴鈨簣笸辏故资塘?,以待呼索。倒比瓦子里叫果子更伶俐可聽些。

  閣中之人聞之皆笑。

  宋祁一壁笑一壁道:“你們聽聽,這口氣兒可夠長的?!?p>  說罷,轉(zhuǎn)而吩咐那小子:“你說的這樣快,我們那里記得清楚。我適才恍惚聽得,什么腰子臆子的,一樣上一份罷。再要一角子羊羔兒酒?!?p>  他把扇漫搖,微笑道:“鯽魚膾、旋炒萵筍、糟蟹、姜蝦各一分兒。銀瓶酒一角子?!闭f罷,轉(zhuǎn)而視我,柔聲道:“玉孃,想吃些什么,呼來便是。”

  我聞言,微含笑意,道:“這些便夠了,自有妾愛吃的?!?p>  他便吩咐那小子依樣辦來。

  移時酒菜齊備,六七只劃梅花紋銀碟子,盛著各色菜肴,甚是豐美。另有兩副銀注碗,四只酒盞。

  萍姐兒提了注子,挨個盞中斟滿美酒。及至我面前,才欲斟酒,便被他攔下,吩咐道:“叫個小廝,去樓下瞧瞧,要一碗砂糖綠豆冰雪涼水來,別教放多了冰?!?p>  萍姐兒微笑視我一眼,自去吩咐。

  宋祁見狀,執(zhí)了酒杯,自飲一口,打趣道:“永叔,我記得你一向愛吃酒的,如今怎么吃起綠豆水來?”

  他不去搭言,自撫了撫長須,伸出修長的指,拈起酒盞,把玩著,半晌方道:“子京,我今兒晌午值館,如何不見你來押班?脩撰、直館、檢討皆至,只不見你這監(jiān)脩。你實說,去那個館子尋知己了?”

  宋祁聞言,躊躇半晌,方吶吶道:“并無此事。昨晚治經(jīng)到深夜,偶宴起耳?!?p>  他聞言,不置可否。執(zhí)杯漫飲。

  萍姐兒端了個梅子青小碗進(jìn)得閤子,置于我面前。侍立一旁。

  那碗中盛著碧瑩瑩的豆兒水,我自捧了淺啜一口,緩緩撂在桌上。

  微覺疲乏,且有些氣悶,便以手支頤小憩。

  他見了,攬起袖角兒,為我夾了一筷子魚膾在碗中,微笑勸道:“他店里的魚膾甚好,你來嘗嘗。”

  我只覺身上微微發(fā)熱,有些不適。聞言勉強笑笑,夾了一箸魚膾,慢慢吃了。

  宋祁多吃了幾口酒,帶著三分醉意,自夾了那白腰子吃著,笑向他道:“永叔,這腰子甚是美味,你如何不吃?可是怕沒處瀉火兒?”

  他聞言,微微沉下面色,冷道:“子京,慎言,有女眷在呢!”

  宋祁卻不以為意,向他使個眼色,笑道:“怕什么,林夫人又不是外人?!?p>  我聞言,垂下頭去,頗為尷尬。

  他自吃了一口酒,吩咐萍姐兒:“去廊上將那個穿褪紅衫子的小娘子呼來,給子京兄醒酒瀉火兒?!闭f罷,拈須而笑。

  宋祁有些窘迫,以指敲著酒盞,干笑幾聲,道:“說什么瀉火兒,呼來唱個曲兒,助助興?!?p>  萍姐兒聞言,滿面通紅,自下樓去了。

  我越發(fā)覺著疲累,支撐不得,伏在案角兒,以手撐額,勉力相陪。

  他見了,舒臂將我攬在懷中,以手探我額頭,柔聲道:“玉孃,你可覺不適?”

  我見宋祁在此,掙扎著坐起,扯出一絲兒微笑,道:“不妨事兒,我這個癥侯,有些年了。王醫(yī)官亦說過不妨事。”

  他聞言,似想起王醫(yī)官的話,略略安心。微笑道:“既如此,便歇歇兒罷,”說著,舒臂將我攬住,讓我依他而坐。

  我靠在他肩頭。低眉垂首,來遮掩微紅的面色。

  有細(xì)碎的腳步上得樓來,至閣中住了。我是道是行菜的,便沒有在意,依舊靠在他身上。

  有嬌嫩的女聲在閤中響起:“奴念月見過兩位官人?!比崦牡乃埔纬鏊畞?。

  我聞聲,舉目視之。只見那女子眉畫遠(yuǎn)山,目含春水,額上貼著月牙面花兒,如云青絲,挽作墮髻兒,髻中插著一枚金鈿兒,寶光流轉(zhuǎn)。懷中抱著鳳頸琵琶。施施然行罷一禮,從容坐于靠窗的空凳上。

  見我視他,亦舉目打量著我。慢啟檀口,微囀鶯聲,道:“奴見過夫人,夫人萬福。”他口稱萬福,卻傲然而坐,并未行禮。

  我見狀,心中不悅,別過頭去,不欲理他。

  宋祁笑道:“我見你懷抱琵琶,定是長于小唱,未知然否?”

  那女子嬌聲道:“大官人慧眼,奴正是唱慢曲兒的?!?p>  宋祁又道:“既是唱慢曲的,你唱誰的詞?”

  那女子吃吃笑道:“近日都下傳唱一詞,甚是綺靡柔媚,奴唱來,與官人們助興可好?”

  語聲甫罷,旋即傳來‘錚錚’幾聲弦響,那女子清了清嗓子,唱起一闕阮郎歸:

  “玉肌花臉柳腰肢。紅妝淺黛眉。翠鬟斜亸語聲低。嬌羞云雨時。伊憐我,我憐伊。心兒與眼兒。繡屏深處說深期。幽情誰得知?!?p>  歌聲靡靡,乃是一男女幽會的艷詞。我聽了,不禁緊鎖雙眉。他抱著我的手臂猛然一震。我不由疑惑,抬頭看向他。

  卻見他面色微紅,有著我從未見過的慌亂無措。

  那女子嬌笑聲響起:“奴若唱的好,大官人便賞臉吃了這杯?!闭f罷,斟了一杯酒,捧至他面前。

  他見了,竟?jié)M面漲紅,手足無措。

  我見那女子輕狂,未免心中著惱,冷笑道:“這位官人乃是歐陽內(nèi)翰,清貴侍臣。你的詞兒太過下作,未免有辱斯文。這酒,他是不敢吃的!你再揀好的唱來。”

  那女子聽罷,竟毫無慚色,笑吟吟向他道:奴竟不知官人便是歐陽學(xué)士,該自罰一盞與學(xué)士陪罪?!闭f罷,將手中的酒,仰面吃盡。以手扶額,作思索狀。

  半晌,向我福一福,笑道:“奴想起來了,曾聽一個姐妹說起過,這詞就是歐陽學(xué)士作的!如今學(xué)士恰好在座。姐姐,你說這酒他該不該吃?”

  我聞言,如遭雷殛,一時愣住。

  那女子復(fù)斟了一盞酒,行至我面前,滿面堆笑道:“姐姐身為學(xué)士知己,竟不知此詞,可比念月更該罰了,這杯酒,該姐姐吃才是?!?p>  我聞言,只是不信,把目視他。他抬眸,對上我的目光,旋即別過頭去。

  斥那女子道:“你勿要姐姐妹妹的亂講,林夫人乃是良家子,并非娼婦粉頭之流?!?p>  說罷,教萍姐兒與那女子幾百錢,打發(fā)了他去。

  他方溫言向我道:“此詞乃是我少年時,在洛中所作。如今連累夫人受辱,脩之錯也?!闭f罷,站起身來,向我一揖至地。

  我強忍淚意,擠出一絲兒微笑,道:“妾豈敢責(zé)內(nèi)翰的不是。若有不是,也是妾太過駑鈍,自取其辱罷了?!?p>  說罷,垂下頭去,自斟了一盞酒,舉杯欲飲,不想被他握住手腕兒,奪了去,置于案上,勸道:“你病的這般,何苦作賤自己的身子!”

  我聞言,微笑道:“作賤壞了身子,我自去死,卻是不與學(xué)士相干!”

  他半晌無言,我亦別過頭,嚶嚶低泣……

  哭得久了,只覺氣悶不已,忍不往輕咳出聲。

  過得約一刻時候,他竟撩起袍角兒,似欲跪地。我見了,心下一驚,忙攙住他,啜泣道:“這是何苦來呢!妾命薄,受國士一跪,越發(fā)要早死?!薄?p>  他順勢攬住我肩頭,輕輕拍著,又哄又勸:“你若死了,我再不活著?!?p>  我聞言,忙抬手去捂他的嘴,詳啐道:“呸!堂堂的翰林學(xué)士,如此伏低做小,教我哪只眼晴看得上!”

  他見我不惱了,亦釋然而笑。

  宋祁見了,打趣兒道:“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內(nèi)夫人,三言兩語,便降服了玉堂第一才子,好生教人佩服!”

  我聞言,低下頭去,挽著衣帶,面上微微作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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