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衿半個身子都趴去了床下,用手去勾著那已經(jīng)在床下呆了不知幾日的手機
“終于找到了”
長吁一口氣,輕輕拂去屏幕上面落下的灰塵,它已經(jīng)沒電了,還是給它充上些電吧,估計有親人已經(jīng)要瘋了
“我就說你不會這么聽話,你說我怎么就生了你這女兒,你讓你錢姨怎么跟人家交代,人家多好的一個小伙子,被那混蛋小子打成那副模樣”
“高飛是什么時候又跟去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和那混小子整日混在一塊兒”
“好了,好了,她心中有數(shù)”手機那頭傳來周爸無奈的勸慰
“有什么數(shù),她當(dāng)初在上海那么好的工作非要辭職回家呆著,我還以為她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可過些日子又要種什么桃樹,家前屋后種了這么些,之后好了就那般沒出息的呆在那地方,不思進取。你自己看看她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家家的,如今都活成了什么模樣…”
電話那頭傳來周媽的責(zé)罵聲還有周爸時不時的勸慰聲,那手機則是安靜的躺在床邊桌子上,開著免提
在最里面兩列書架中間,周子衿盤腿而坐,嘴里叼著一顆棒棒糖,抬起頭掃了一眼面前書架上陳列的那些書,抬起手隨手抽出一本來
“你看看,她又不說話,周子衿你給我等著,你看我桃花節(jié)回去不打斷你的腿,不是不出桃林嗎?那你永遠別出來,早知道,就早早毒死她算了,長大了就只會惹我生氣”那頭周媽的哭喊聲,威脅聲透過手機充斥在她的臥室里。
“你就少說兩句,元元要睡了”
許久,絮絮叨叨的爭吵聲還是時不時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可愛的小姑娘,你要不要買一個又紅又香的蘋果呀,我送你一個給你吃吧,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周子衿翻開手中的書
嗯,童話書中又到了親后媽要毒死白丫頭的這個情節(jié)了!
周子衿口中叼著那顆棒棒糖,酸酸甜甜的味道沖散在整個口腔,就那樣陷入了童話故事中去了!
是啊,你有時認為很嚴重的事情,其實也總會不聲不響的落下帷幕,而另一件事情也會在悄無聲息中拉開序幕:
在村長阿伯的再三邀請和爺爺?shù)能浤ビ才菹?,周子衿才打算去做這次桃花節(jié)的幕后工作。
周子衿問過爺爺,村長阿伯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難道她是無業(yè)青年的這個事情這么快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桃花村?生在這里,長到髫年,其余時間多半在鎮(zhèn)上,村中如今哪有幾個人還認識她,她只想到這一個可能,那只能是爺爺?shù)墓?,關(guān)于他這個孫女,他是絕對沒少在他那些古希老友面前提起過。
周子衿瞪著她雙琉璃色的眼睛審視著此時已有些心虛老頭兒
“爺爺,這可對你寶貝大孫女的名聲不好”你說說,這不明顯是將自己是無業(yè)青年這件事透露了?
爺爺聽后瞇起了雙眼,將那煙嘴探進煙袋中,隔著布料一下下用手團著煙葉,再將那煙桿抽出來,煙嘴里便裝滿了煙葉,他的手便探去那中山裝口袋中去尋火柴,點上煙袋,吸了一口,再用那滿是老繭的手指在煙嘴上壓上一壓,笑道
“我那日去村委聽會,你村長阿伯說桃花節(jié)不能缺少年輕朝氣,可如今村里現(xiàn)在年輕人屈指可數(shù),現(xiàn)在又不是過春節(jié),哪找在外闖蕩的娃子去,我這可不就想起我大孫女了”
望著這在爺爺手中重重復(fù)復(fù)幾十年的動作,熟練親切,淺淺的笑容掛上了嘴角
“你啊,我那些木匠手藝真的是一點兒沒遺傳到,也難怪,你爸胖乎乎的那雙手也直接就把我這手藝給摒棄了,可是啊,子衿你卻真是將我對于花草這份喜愛接了過去,我開心啊!多好啊,可不得讓我好好得意下”爺爺吐出口煙圈,滿意的同她說道。
期盼難違,于是在桃花節(jié)的前一夜,周子衿便獨自走去了村委會的路上。這幾年,她也算親眼見證了桃花村的變化,就如腳下的道路大都得到修繕,再不會像以前那般一腳一個坑洼,一灘雨水的艱難前行,這條道路在她還小的時候跟在家人身旁走過許多遍,倒也不會陌生。
路旁新裝的路燈也只開亮了幾盞,昏昏沉沉的。沒有夜生活,沒有霓虹,鄉(xiāng)村的夜,來的格外沉,村中人,睡的也早,周子衿在這夜路之上偶爾聽得了幾聲狗吠,看得遠處的還剩的幾家燈火,照亮著家門前的桃花樹,那桃花盛開的模樣還有時不時傳來的濃郁桃花香氣倒是有要迎接即將而來的桃花節(jié)的樣子
一陣嘶啞低沉的聲音傳來,趕路的周子衿一下定住了腳步,疑惑的望著四周,哪來的聲音?接著她便又聽到了那聲音,伴著這夜晚的微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的
周子衿看到了前方昏暗的路燈下,是位衣衫襤褸的老者,正拉著一把二胡,走近他,才發(fā)現(xiàn)在他身邊還有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家,此時正枕在他的腿上,和衣而臥那樣子似乎是睡著了
老者席地而坐,左手持了把二胡,右手拿著那支馬尾弓,那把已經(jīng)老舊發(fā)黑的二胡置于左腿上,另一位老人身子躺在地上,頭枕在老者的右腿上,只見他輕輕劃過琴弦,便發(fā)出了那單調(diào)又有些沉悶的聲響
不知為何,周子衿卻被吸引了,她蹲守在這兩個老人前方,聽著老人將曲子拉完
“丫頭”一曲閉,老者喚了了一聲,周子衿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那雙眼睛滿是渾濁,目光也沒落去她身上,側(cè)著頭顱,似是聽到了身前的聲響
“您怎知我是個女娃”周子衿問他
老者用手撫摸著枕在腿上的頭顱,一下下,溫柔至極,他那渾濁的雙眼不是望著她的方向,因為沒有焦距,周子衿才確定,他是個盲人。
“呵呵,你來了這周邊的桃花香便更重了,想來應(yīng)是個女娃”
“您鼻子真靈”周子衿說道
“老天總會賞賜些好的東西”蒼老的聲音就如那發(fā)舊的二胡發(fā)出的聲音般低沉暗啞。
“您看起來不像桃花村的人?”周子衿繼續(xù)問
“是啊,只聽說這村子要辦桃花節(jié),便想來撞撞運氣,我想著這桃花人人都說美的緊,那人肯定要多些吧,誰曾想等到現(xiàn)在也未見有人,農(nóng)村啊,如今這世道很少再有年輕人留戀了,姑娘你是我今晚第一位唯一一位客人,我還說拉完這一曲便回家了”
“明天才是桃花節(jié)”
頓了頓,周子衿望了望空無一人的小道輕輕說了句
“明天啊,不來了,得帶她敲病去”說完用他那滿是老繭的手又撫了撫那腿上蒼老的頭顱幾下
“那我能再聽一曲嗎?”周子衿問他
“行,你別嫌棄難聽就成”
那老者說完便坐正身子,重新拉了起來
悠長的二胡聲,欲斷又連,不知怎的,周子衿聽著哀傷極了
一曲又終,那大叔撓撓頭發(fā),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是我臨時編的曲子,還沒想好名字”
沉默半響,周子衿回道
“很好聽”
“很少有年輕人喜歡二胡的曲調(diào),小丫頭你聽得懂嗎?”
“呵呵,我也只是聞曲有些傷感罷了”周子衿失了笑,她也并不通多少曲樂,更聽不出什么深意來
“這桃花村如今很美吧,因為她啊今天很是興奮”老者抬起頭滿臉憧憬
“大娘怎么了”看著他腿上一直沒動靜的人,周子衿問道
“癡傻之人,酣睡而已”他用手拍拍她的肩膀
“這桃花村明日是不是要張燈結(jié)彩,就像過年般熱鬧啊?”好似在問她
周子衿看著此時黑漆漆的村子,淺淺笑了一下,垂下頭來,未作聲
“我啊,瞧不見這些熱鬧,卻感受的到,人們常說的紅色,大概就是喜慶熱烈的顏色吧,似火般的熱情?可是那究竟是怎么樣一種顏色呢?可是啊,我可以根據(jù)人的情緒來斷定這些顏色來,就如過年,身邊的這種情緒便會高漲起來”那雙渾濁的眼睛中此時裝滿疑問好奇
“如今來這桃花村,我以為我能再感受一次,可是這村子現(xiàn)在仍是冷清的很,就如眼前的這丫頭,也是冷清的緊啊….”
“子衿啊,是子衿丫頭嗎?”村長阿伯持著手電筒從前方照過來
“…哎,是我,阿伯,我在”周子衿應(yīng)聲回了一句
“這黑燈瞎火的,怎不等阿伯去接你去”遠遠的,村長阿伯問
周子衿加快步子往他靠近,開口道
“不遠”
“走吧,走吧,村里大家都等著呢,還有大家剛才還在討論說這村口和家前是掛紅燈籠還是小彩燈啊?你叔伯們都說現(xiàn)在年輕人都喜歡那花花綠綠的彩燈,說是什么浪漫?子衿你說呢?”村長問她
“…..”
周子衿回頭望了望遠去的那兩個相互攙扶的佝僂身影
“丫頭,我再為你拉一曲吧,這錢都夠聽我?guī)淄砩系那恕?p> 那老者身前的碗中平整的放著兩張百元鈔票
“不用了,今晚就到這吧”周子衿按下他的琴弦,僵硬的觸感,如剛才那新曲子般。
“那你將這些錢拿走吧,今夜就算我們一場緣分”
“下個桃花節(jié),再拉給我聽,還拉剛才那首曲子”周子衿說
“下個桃花節(jié)啊,誰知道呢,我們這種人,過一年便少一年,誰知道….”
“那就下下個桃花節(jié),或者再往后一個桃花節(jié),您只要記得您可欠著我首曲子呢”周子衿打斷他的話繼續(xù)說著
“你這丫頭,怎的如此執(zhí)拗”
“因為或許在那個桃花節(jié)你會感受到最熱鬧的顏色”她說
“…唉!好,就下個桃花節(jié)”
直到他們的身影被沉沉的夜幕掩蓋住了,周子衿還未回過神來
“子衿丫頭?”村長阿伯喚她
“嗯?”
“阿伯剛問你來著,你說是紅燈籠還是彩燈?”
“紅燈籠吧”周子衿輕聲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