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的氣氛更加的讓人不自在，小丫頭背對著方逸只顧低頭炒著鍋中的菜，而方逸站在一旁好像什么忙也幫不上，只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在廚房這個狹小的空間里繞了一圈以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后又走了出來。
老爸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又站起身來打開了自己的行李袋，接連從中拿出了三四個塑料袋，方逸仔細一看，除了水果就是一些n市的土特產(chǎn)，不用想，這一定是老媽讓帶過來的。
“這些東西你媽一定要我?guī)н^來，你和小雅早些吃掉，天氣熱很容易變質(zhì)的?！崩习终f著又把行李袋的拉鏈給拉上了。
“嗯?！?p> 方逸拿過之后暫時先把它們收到了柜子里，四個袋子提在手里還挺重的，老媽也真是的，每次回去她都叫他從家里帶些土特產(chǎn)過來，方逸嫌麻煩不愿意拿，現(xiàn)在竟然又叫老爸帶過來了。
“叔叔，可以吃飯了?！?p> 小丫頭端著菜走了出來，又開始為眾人盛飯。
她臉上雖然也掛著一絲笑容，但誰都看得出那笑容有些牽強，老爸在餐桌旁坐下，奇怪地看了小丫頭一眼，又看了看方逸，這才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一頓飯吃得有些沉悶，老爸本來就是沉默少言的人，方逸在他面前也是說不上幾句話的，而小丫頭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潑可愛，餐桌上多數(shù)時候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聲音。
吃過午飯后，老爸就提出要回去了，正是晌午的時候，驕陽似火，方逸本想讓他再坐一會等天氣涼快一點再走，不過老爸說下午還要回單位去報到，方逸只得送他下樓去。
炎炎烈日當頭，小區(qū)內(nèi)除了一些雜草之外沒有任何的綠化設(shè)施，連個遮陰的地方都找不到，幾輛渣土車從旁邊經(jīng)過揚起了地上的厚厚的塵土。
方便和老爸加快了腳步走向遠處以躲避塵土。
太陽的暴曬下，老爸的喘息變得粗重起來，額頭上的汗珠也清晰可見。
方逸提著行李袋緊跟在他的身旁，久違的感覺，那些小時候老爸一只手拿著書包，另一只手牽著他走在路上的畫面又從記憶的深處浮現(xiàn)出來，父親在童年的時候往往是偉岸的代名詞，只是現(xiàn)在看來，老爸的身影已經(jīng)有些佝僂了。
揚起的塵土又都漸漸飄落到地上，塵埃落定之后，老爸放緩了腳步，忽然問道：“如果池小雅把超市轉(zhuǎn)出去了你打算怎么辦？”
“我……”
方逸一時間愣住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很讓人煩不已，畢業(yè)以后的去向，他還真的沒怎么想過。
老爸又道：“信用社的考試你真的不打算去考嗎？”
方逸輕輕地“嗯”了一聲，點頭的動作也不敢太明顯。
也許是知子莫若父，從小到大，方逸與老爸的交流并不多，但心里的想法卻多數(shù)時候都瞞不過他，也就不再否認了。
關(guān)于方逸畢業(yè)之后的工作問題，家里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很明確，去信用社的路都已經(jīng)鋪好了，老媽為此還花了不少心思。
說實在的，信用社的工作其實也不錯，至少是旱澇保收，只是方逸骨子里的那種驕傲讓他對這種花錢托關(guān)系買來的工作，難免會在心里有些抵觸，對于家里給他安排的道路也有種年輕人特有的叛逆心里，總想著要自己去闖一闖，哪怕是碰得頭破血流也好。
只是這樣的話又辜負了老媽的一番苦心，將來還免不了讓她擔心，讓他這個做兒子感到很過意不去。
“其實你媽也都是為了你好，社會并不是那么好混的，你剛從學校出來，進信用社工作的話，可以避免遇到很多挫折。”老爸繼續(xù)說道。
“我知道的?！?p> 方逸淡淡地應(yīng)了一句，又沉默了下去。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老媽對我的關(guān)愛我怎么會不明白呢？
方逸也清楚地認識到，就憑他的本事，一個人初入社會，十有八九是要碰得鼻青臉腫的，可不去經(jīng)歷這些方逸總感到有些不甘心。
老爸又看了方逸一眼，不再言語，但這眼神又讓方逸心中泛起了漣漪，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呢？
走到北門前的公交站，站臺上空無一人，終于是找到了一塊遮陰的地方。
方逸又走到到一旁的冰攤上買了兩罐王老吉過來，老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接過了方逸遞過來的王老吉。
可能是手滑的緣故，連拉了幾下都沒有把易拉罐蓋拉開。
方逸把自己手中已經(jīng)開啟了的這瓶換給了他，又“哧”的一聲拉開了另一瓶，一口涼茶下肚，心脾頓時感到一陣清爽。
老爸看了方逸一眼手中的涼茶，似乎想說些什么但還是沒有開口。
而方逸最大的感觸就是，十幾年過去了，父子間很多的消失了場景畫面又在開始重復了，只是兩個人的角色相互轉(zhuǎn)換了一下。
老爸也喝了一口涼茶，又道：“你的銀行卡賬號還是以前的那一個吧？”
方逸繼續(xù)喝著手中的涼茶，轉(zhuǎn)過臉來疑惑地看著他。
老爸重重的吁了一口氣，仿佛是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一樣，道：“明天我打二十五萬塊錢到你的賬上?！?p> 二十五萬！
方逸一時間愣住了，直到?jīng)霾桧樦旖且缌顺鰜?，這才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擦了擦嘴。
老爸又接著說道：“你媽給你鋪設(shè)的是一條四平八穩(wěn)的道路，但既然你不喜歡，要自己闖一闖，我也沒什么好說的?！?p> “這二十五萬是我和你媽兩個人一生的積蓄，原來是打算留給你結(jié)婚的時候買房用的，現(xiàn)在就都給你吧！”
“要怎么處置你自己拿主意吧！這也是我們最后能給你的了。將來你能混成什么樣子，也都全靠你自己了?！?p> 說完，老爸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方逸一眼。
“爸?！?p> 方逸迎著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父子之間漸漸變得有些生疏了，好些年了，在這屈指可數(shù)的幾聲“爸”中，這一聲絕對是最有感情的。
也許隔閡只是表面的，父子之間的心卻始終都連結(jié)在一起。
公交車?？吭诹苏九_邊，車門緊跟著打開了，老爸拿過方逸手中的行李，囑咐道：“好了，你回去吧！我走了，自己多保重，有時間多回家看看?！?p> “嗯?！?p> 方逸點了點頭，看著老爸提著行李轉(zhuǎn)過身去，往前走了兩步之后又扶著車門上的扶手上了車，留下了一個有些佝僂的背影給方逸，看來老爸已經(jīng)老了，但他卻還沒有長大。
“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下身去，尚不大難?？墒撬┻^鐵道，要爬上那邊的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做出努力的樣子……”
朱自清的《背影》是方逸到現(xiàn)在還耳熟能詳?shù)囊黄W課文，當然也只剩下這么幾句殘缺的片段了。
或許每一個父親留給兒子的背影都是一個無法磨滅的印象，不管是偉岸的還是佝僂的。
從方逸開始記事起，與老媽的啰嗦嘮叨相比，老爸一直都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
老媽在細微處對方逸的關(guān)懷照顧永遠都是婆婆媽媽的，而大愛無言這四個字則更能詮釋老爸對他的殷切期望。
送走了老爸，這些天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也有了解決的辦法，但方逸的心中依舊感覺不到輕松，一個包袱卸下以后又背上了另一個包袱。
老爸給我的不是簡單的金錢，還有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理解與支持，和一份沉重的期望。
回到住所，小丫頭此刻已經(jīng)收拾好了桌子，見方逸走了回來，又拿起了自己的提包，道：“碗筷我已近洗好了，剩下的飯菜我都收在櫥柜里，吃不完的話就把它倒了吧，天這么熱到明天可能會變餿……”
方逸就這么站在原地看著她，沒有打斷她。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多了，小丫頭看著方逸停頓了一下，又道：“我……我先回去了?！?p> 說完，低下頭來從方逸的身旁走了過去。
在與她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方逸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拉住了她，喊道：“小雅?！?p> 小丫頭停下了腳步，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方逸，而方逸趁機一把從背后摟住了她，道：“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知道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