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美人送我白玉蟬(大章,求推薦)
“青云飛升、仙圖永固;
玉璧重臨、萬千劫數(shù)。”
石道人的話這時在耳邊響起,手中的玉璧也泛出輕淡的紫光,乍明乍暗,與紫宸殿底的真氣一齊呼吸,牽動著自己的心神。
葉秋忽然明白,青云宗之所以重要,自己之所以出現(xiàn)在紫宸殿附近,都是因為現(xiàn)在的紫宸殿,當年的天樞臺,是自己在凡間的最后一站,從此以后,自己就告別了凡界,成為大自在的天仙。除了這里殘存的真氣,自己已經(jīng)徹底根絕了凡塵。
這時再看到凡人與仙界相隔而望,朝生暮死,僅僅一甲子的生命卻要承受那么多苦痛,感到深深的悲哀。
師父最后這句話讓他深深震撼,憶及了前身若干世的同感,這是真真的蕓蕓眾生之間的兔死狐悲!
……
何虛清修為遠不及彭虛龍,這時心底騰起一股怨毒之氣,大聲道:“眾弟子起來!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要繼承宗主遺命,人人不忘成仙,從頭開始,一步踏出一個腳印,無論轉劫十世、百世,也要修成真仙!讓他們看看,我青云弟子絕不忘記今日恥辱!”
眾弟子對彭虛龍的絕唱也是同情同理,人人對鎮(zhèn)元大仙的霸凌十分痛恨,暗暗發(fā)誓一定要修成真仙,好好教訓一下那些仙狂!
何虛清與彭虛龍平時最為知己,就算方才沒說,他也知道彭的心思,這時舒了口氣,穩(wěn)穩(wěn)坐在右弼臺側小石獅上,對葉秋說道:
“葉秋,無論你與青云宗有多少淵源,終歸已是過客啊……現(xiàn)在,滿天下玄門都認定你是‘中黃異人’,你的到來已經(jīng)帶來了‘仙凡古劫’……他們雖然暫時不敢動你,但終究會有一天忍不住的。我青云宗已因你而遭大劫,已經(jīng)不可承受了。師叔,師叔只好對不起你了。明天,我要馳書天下玄門,將你逐出師門,才能保我青云宗不滅啊!你,你能理解師叔的心思嗎?”
葉秋當然很清楚——
這些人都是因為想探查自己的真相而來青云山逼宮的,鎮(zhèn)元大仙甚至還冒險進入了禁地。只要自己留在青云山一天,這里就永無太平之日。
這場崩裂來的正是時候,這些玄門大佬的心思也非常合理,自己是最可怕的“仙凡古劫”的應運者,是屬于整體運數(shù)的,那就跟青云宗無關了,只要自己離開,青云山雖然蕭條,卻也能有個安生。
“宗主師叔,我,我對不起青云宗……”
“徒兒,不,少年人,別這樣想,你跟我青云宗大有淵源,彭師兄跟我早就討論過多次了,你師祖也有交代……這是青云宗的命數(shù),我們成了第一個應劫者……呵呵,其實這樣也好,我們也可以太平很久了,名聲隕落之后,正是我們發(fā)奮修行的大好時機。你,你收拾一下,擇日就下山去吧。若有什么不利,仍可回山!”
“多謝宗主師叔!”
葉秋這回是真的感激涕零。
……
何虛清當即帶領弟子動手搭建茅屋,杜虛靜、藍虛真、沈虛靈三人一念野心,闖下了那么大的禍,也不敢再有任何不恭,一時青云宗反而空前團結,人人發(fā)奮圖強,哪里還有半分衰相,完全就是一副興旺之兆。
葉秋心想自己只要還留在此地,大家都會心有芥蒂,當夜便收拾好行囊,輕輕敲了師姐李玉瓊的獨立小院。
嘎吱一聲,星輝漫天之下,李玉瓊英姿颯爽的氣質(zhì)之中,也透出種種婉鑾,撲哧一笑道:“葉師弟,你今夜就要走嗎?”
“是啊,我,我只要在這里,大家都會不安心的……”
“哪有啊?你又不是妖怪!”
“呵呵,他們都說我是‘中黃異人’,跟四方的那些妖怪是一樣的。”
“呵呵,你別信那些人胡說八道,他們都是找個借口而已……你,你下山后去哪里呢?”
“我,我是個人見人怕的瘟神,還是遠遠躲起來吧,換個名字,換個身份,先瞎混著吧。”
“哈,那也蠻好玩的不是。唉,別喪氣了,有空你就偷偷跑回來吧?師兄們都不會嫌棄你的。”
“好,我,我就走了……”
葉秋深知她出身北州豪門,自幼就被師父發(fā)現(xiàn)帶來青云山了,且心志堅定,從此一心一意修仙,從來不為男女之情所誤,便也不愿說太多話,黯然垂頭而去。
剛走了幾步,卻聽李玉瓊喊道:“葉師弟,等等?!?p> 她忽然跑過來,兩手一伸,眼中狡黠一笑,說道:“你猜,這是什么?”
“是……我猜不出?!?p> “啊哈,你看!”
玉手之中竟是一只白玉蟬。
“葉師弟,送給你吧?!?p> 葉秋笑了出來,接過來一摸,只覺溫潤透涼,還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心想:若不是修仙,就完全不同了。
“多謝師姐,什么時候我路過青云山再回來看你”
“嗯,嗯?!?p> ……
葉秋本以為會毫無所獲,卻不料還有這番意外,當即背起行囊下山,剛出了四殿貞濟殿,就見十一個師兄已經(jīng)笑吟吟地守在殿外。
成玉奇哈哈笑道:“葉師弟,我們相處三年,卻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位大大的上仙。我們這些人還修什么修啊,跟著你混就得了?!?p> “哈哈,大師兄,各位師兄,多謝相送!”
桑玉昆年紀跟葉秋差不多,過來拍拍他肩膀,笑道:“葉秋,你修成了神仙之后可別忘了我們?。俊?p> 他對葉秋最服氣,很早就知道這個門外師弟有著不同凡響的仙緣,這話倒不是客氣。
葉秋笑道:“小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會修仙?。窟B調(diào)息都不會,這一生快快活活過掉就好了。”
眾人一齊哈哈大笑,但卻始終有一層淡淡的悲傷籠罩在殘垣斷壁之間。眾人一直相送葉秋出了山門,才遠遠揮手告別。
葉秋大為傷感,兩行清淚怔怔流下,心想經(jīng)過今天的大劫,原來的種種嫌怨反而是一種緣分了。
……
這一場告別雖然情真意切,人人拋棄前緣,但宗門隕落已成事實,大家都沒有相互責怪,甚至還有一種奇特的諒解,但,這卻是建立在巨大的悲哀之上的。
無論是師姐李玉瓊,還是師兄成玉奇、桑玉昆,言笑之中的眼睛里,都隱藏著深深的悲傷,那是一種徹骨的對仙界的悲觀和失望,師父臨終前的吶喊,是對天道不公的怨望,也是對劫數(shù)難逃的悲嘆……
獨行在星輝漫天的山路上,葉秋忽然悲從中來,回想自己三年的奇特經(jīng)歷,念及自己仙凡難辨的身份,竟是仙也仙不得、人也人不得,不僅時時處處不得安寧,徒然給人帶來災禍,還連寄居之地都沒有了,一時種種悲傷狂涌,一路清淚涕零,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都是從未有過的……
次日到了青陽,雇了馬車來到大河邊,已是黃昏時分,正要覓船乘船直下,卻發(fā)現(xiàn)似乎誤入歧途了——原先的岐陰鎮(zhèn)竟找不到了,沿著岸邊竟越走越是荒蕪,兩岸遠處,入夜之后只略微有幾點燈火,全然不是當日的摸樣。
一時岐路悲懷、浩嘆連連,望著茫茫河水、泛起悲愁浩蕩,不覺久久佇立……
“不問天地事、
蠢然度春秋!”
一句詩在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
“也許那才是最好的歸宿吧?”
他喃喃自語,佇立良久,直至風露濕衣,也渾然未覺。
……
哈哈哈哈……
“逍遙而至齊物,蟻塵何苦何悲?
仙凡終為一體,人間此去何世?”
……
只見暮色莽流之中,先前遇見的黿將軍獨自撐筏而來,正高歌長吟,一派豪邁氣概不減當日……
“尊駕,數(shù)月不見了!”
“是黿將軍?”
“哈哈,在下浮游大河,忽見尊駕悲愁如此,特來相問故人。不知尊駕此去欲何往???”
“呵呵,我,又能去哪里呢?”
“哈哈哈哈,既然哪里也不去,就請相陪在下飲酒如何?”
他撐筏過來,一躍而到岸邊,依舊一副魁偉雄奇氣概,手上已經(jīng)提了一個樣式奇古的大酒壇,從懷中取出兩只大碗,瞬間便斟滿了。
“來、來,尊駕,這酒只有尊駕能喝?!?p> 葉秋悲懷難言,當即一口氣連喝三碗,心懷大開,抹嘴道:“黿兄,我要能在大河中浮游一世,也少了許多憂愁……”
“哈哈,說那么多話作甚么?喝酒喝酒!”
黿精酒量過人,葉秋也是失路傷懷,當即連連相勸,一口氣喝了半壇。
兩人醉意上來,就在這大河岸邊狂笑狂歌……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葉秋只覺大河、山川、星燈滅了又明,明了又滅,已不知多少回……兩人一直沿著岸邊,不知走了遠,也不知來到了何處,狂歌縱嘯、開懷大笑,一直到筋疲力盡,才來到一處珠光璀璨的洞府之中。
許多仙人、精怪都在內(nèi)中談笑、下棋、射覆、歡飲……
黿精與眾人引見,又取出數(shù)壇,再次相勸……
葉秋大醉夢語,伏在一張洞中石桌上,不知何時已沉沉睡去,
又不知何時乍然醒來——
只見依舊是一個黃昏時分,自己身處一個石洞中,正伏在一張古老的石桌上,洞外衰草連天,遠處大河滾滾,卻不見了黿精,只有腳下石墩邊上確然有一個大酒壇,卻已被雜草淹沒了,雨水泥土淤積,已經(jīng)破爛且陳舊不堪……
他驀然一驚,摸了摸臉,又看看全身,卻是毫無異?!偃嗳嘌劬?,起身眺望,卻見遠方山下大河邊上有一處集鎮(zhèn),此時正燈火通明、夜市喧嘩。
“那是岐陰渡嗎?”
原先的仙人精怪們早已無影無蹤,洞府也面目全非,他高聲呼喊幾聲,卻只有蕭索的回音在洞中山間回蕩……
一路進鎮(zhèn),但見人物全非,門坊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字,寫得竟是——
“河陽渡”
“不是岐陰渡嗎?”
他猶如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但見滿街行人的服飾也變了,與原來的形制一樣,細節(jié)卻大大不同,原來的岐陰渡的人喜歡寬袖,而滿街的人卻是穿的窄袖。而滿街的人,看著葉秋的一身奇裝異服,也是頻頻詫異。
哐、哐、哐!
一隊兵丁持牌走來,
“旬后重陽,大長生朝神武天王詔令,天下耄老六十以上者,每人賜五谷一斛、脯肉十斤、清酒一壇,著令各至倉使處領?。 ?p> 哐、哐、哐!為首的兵丁一路宣示,慢慢走遠了。
“神武天王?不是孝文天王嗎?”
葉秋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街邊一個清瘦老人笑道:“神武天王乃真天子也!”
葉秋上前做了一個道揖,問道:“老長,請問岐陰渡怎么走?”
老人臉上頓時色變,一雙清澈的眼睛瞪了一會兒,又上上下下打量許久,忽然轉頭,拄著拐杖踽踽而去,臉色一片煞白。
旁邊圍觀的幾個人也聽出了異常,人人閃到一邊,但見葉秋并不兇惡,又自圍作一團,人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看著葉秋的眼睛,猶如看見了鬼魅一般。
一個老婦膽子甚大,白了葉秋一眼,又呸了一聲,說道:“這小道士荒唐!沒事來嚇唬一個老人家作甚?”
另一個中年書生也是哼了一聲,罵道:“什么人啊,什么岐陰渡?那不是百年前被大水淹沒了嗎?說這個干嘛呢?”
一個身穿短打的年輕人罵道:“道士,你別瞎搞,旬后就是重陽了,你別嚇唬老人,我們神武天王可是最孝敬老人的,小心把你拿了見官!”
“一百年?”
“大水淹沒?”
葉秋冷汗涔涔而下——
“已經(jīng)過了一百年了嗎?”
這時忽然醒覺,但見天空上星辰果然已經(jīng)移位,想起一路下山過來,大地山川也已經(jīng)大變模樣,滿眼的人物全然已不是舊時了……
“一百年,真的一百年過去了?”
掐指一算,再默運仙法觀照,只見整個世界果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