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寧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得時候,給韓靈打電話。那時候韓靈正和張桐在挑選戒指。張桐說結(jié)婚的規(guī)矩是要五金還要一麻袋鈔票,他要提前準(zhǔn)備。
韓靈悠悠地問是五金店的五金還是石灰場里的五斤。然后她對面的男孩呵呵笑了說,當(dāng)然都不是。是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huán)金手鐲……韓靈皺著眉頭道:“可不可以不要金的,太土了……我要鉆石!”她努了努嘴。
“沒問題!多大的鉆石我都滿足你!”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把銀行卡塞進(jìn)她手心。
韓靈在柜臺來來回回轉(zhuǎn)了好幾圈,她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好像還沒辦完。好像是費勁心思挑了一枚戒指,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自己的指寸,需要有貨才能下單……這有點像……董建需要離了婚,才有資格追求她……就是這么個邏輯和道理。
想起董建……韓靈突然知道她還有什么事沒有完成了。
她不停搓著指尖,假裝無意得問張桐:“你媽媽喜歡什么類型的飾品啊?”
這個問題像圓鏡玻璃中心點的一顆釘,只要使勁往下深鑿,足以讓表面的光華美好分裂開來,比“砰”得摔碎優(yōu)雅得多。
釘子是不可控的,摔碎是可控的。
張桐明顯愣了下來,這一愣讓韓靈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的家庭他從未對她說過,哪怕是母親偶爾的提起,他也含糊一帶而過?;橐鍪莾蓚€家庭的事情,而對于他們,她的家庭滿心歡喜,他的家庭似乎并未參與。韓靈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十足的地下工作者。一見到陽光就燃燒就燃燒各自分落。她想起那天她在公司門口遇見的那朵牡丹花。她說,公司都放假了,連張總都放假了,那她還在公司加班,那么勤奮。無比勤奮。特別勤奮。既然那么勤奮,那薪酬肯定不少,指不定是不可名狀一輩子的婚姻契約。關(guān)于女人第六感這個事情,有時候也需要一個契機(jī)去銜接,銜接完成后不需要再去校對證明,因為答案往往都是無法直接面對的。這種感覺,牡丹花當(dāng)時有,韓靈現(xiàn)在也有了。
愛寧很合時宜得打了電話,打斷了韓靈的思緒,她的聲音有點迷離:“靈兒,你起床沒有,什么時候來店里……我去你家敲門沒有人啊……”
韓靈搖了搖頭用寵溺得語氣答:“大過年的,你又喝多了?我還在徐州!你在哪?跟誰在一起呢?”
“喔……靈兒我跟你說個好消息,我終于跟極美傳媒簽約了,我要正式出道了……我會成為大明星……我給你簽名……”她斷斷續(xù)續(xù),旁邊很吵,韓靈聽得不是很清楚。
韓靈嘆了口氣:
“我很快就回日照了。你什么時候回來?劉江昨晚還跟我念叨你,說你不回他信息……寧兒?”
“回去……回去干嘛?…我才不要……面對他…靈兒我跟你說愛情是奢侈品,我們……都消費不起……”
她的確喝醉了,說得話都不像她。韓靈問愛寧住哪個地方,她叫車送她回家。
愛寧則在另一端繼續(xù)絮絮叨叨:
“…愛情啊,窮人覺得錢比它實用,富人覺得真心比它高貴!我們啊,總喜歡在窮人堆里找愛情,富人堆里找真心……你說我們蠢不蠢?…靈兒……靈兒還是夢想最踏實,它不會背叛我們……”她的聲音越來越慵懶,韓靈想到她灘在沙發(fā)里的表情,那是不諳世事的小野貓,小白兔。純粹的一塌糊涂??赡?,對于寧兒來說,小白兔并不是真的白,誰也無法深入它的內(nèi)心去查看每一次虎口脫險時殘留下的傷疤。而誰也不能確定它是不是每一次都能逃得掉。韓靈突然覺得寧兒這次逃不掉了,而那個男人粗俗得嗓音緩緩從手機(jī)里傳來:“小婊子,消什么費,你放心~我能消費起你……起來……別給老子裝……”
韓靈這個時候真想一個巴掌扇過去!
她攥緊了拳頭,卻無能為力。她努力用眼神射出一道道冷箭,她希望隔著千山萬水能把那個男人射死,讓他死無全尸,無葬身之地。
“走開走開……靈兒…劉江呢?……劉江……”愛寧囈語著,那個男人哈哈笑著掛了電話,韓靈的心也跟著暫停了。她依然只能眼睜睜看著,眼睜睜得止不住想象,寧兒受了怎樣的委屈。隔著十萬八千里,她再怎么憤恨也是徒勞。她無法用行動阻止也一切,也無法用意念用眼神讓壞人感受恐懼,因為他根本看不到,距離給他了安全感。距離是很好的東西,讓腐爛的美好依然看上去美好,讓崩塌的信任依然感覺信任。讓無助的雙手變得更加無助。
張桐在旁邊輕輕攔著她的腰,把頭擱在他肩膀上,他緊緊摟著她,生怕她就這么融化,消失。她的身體生硬冰涼的像冬天的冰塊。
韓靈冷冷得問張桐:“能不能讓劉江去陪伴寧兒?”
張桐只是搖搖頭,無奈得道:“沒有一個男人能接受這樣的女人……除非他不知道……”
“那我在那邊是什么樣你也不知道的……”她譏笑著。
“靈兒……別這樣……”他知道她在生氣,在賭氣,他垂頭認(rèn)輸。
韓靈又在柜臺機(jī)械般走了一圈,說她想要戒指沒有了,改天再來挑。
她自嘲笑了笑。
改天,約等于遙遙無期。
回家后韓靈準(zhǔn)備提前返程。
母親良久沒有說話,只是說挺好挺好。應(yīng)該回去了好好工作。母親反復(fù)叮囑要注意安全,努力微笑著臉都笑僵了。韓靈的心也僵了,她大方得揮揮手,轉(zhuǎn)身眼淚就漱漱流了下來,她想起母親做得菜餅,想起母親說午夜起來搶了紅包,想起母親的孤獨……想起地里的莊稼,一茬一茬,走了都不再回來,可她想跟母親說她愿意回來,母親這輩子是離不開這片土地了,余下的遺憾,只能她去盡力彌補(bǔ)。
上車的時候,張桐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愿放開,韓靈把他的手冰冷移開淡淡道:“我走了?!睆埻┮恢笨粗?,欲言又止。這兩天他都在欲言又止。他想把家庭的事情全部告訴她,然后求她等他長大??墒撬趾ε?,害怕她以為這是他的欺騙,他的玩耍。他真的愿意為她對抗全世界,也愿意跟她成立一個家。他甚至自私得想跟她有個孩子,瓜熟蒂落,這都是他成功籌碼??墒沁@些他該怎么告訴她?她能接受嗎?他的眼神是一潭秋水,隱藏著驚濤駭浪。終于,他緩緩道:“我會處理好家里的事情,你相信我。”
他的語氣一點力氣都沒有,像是垂死之人張嘴顫抖的夙愿。他希望她能給他一些勇氣,給他一些時間。可韓靈只是笑道:“沒關(guān)系?!彼膊淮_定是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或者是可以提前當(dāng)作未來分開時的對白。其實,對于他們的未來,這件事的未來,未來肯定會來。
韓靈在車上一直不停地聽歌流眼淚。心疼愛寧,心疼自己。這段時間像是一場夢,夢里她無限歡愉,醒來后無限惆悵。她都想好回去打理完店鋪就回來,然后跟張桐結(jié)婚,然后安安穩(wěn)穩(wěn)走完這一生,她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她也不要多少多少錢,她就想要一個家,家里有他,有母親,有寶寶,多么簡單,又多么奢侈。
奢侈品,愛寧說的。
張桐也說過結(jié)婚,卻始終沒說什么時候結(jié)婚,也不確定跟誰結(jié)婚。她一直默認(rèn)新娘就是她,多么自大的人啊。
韓優(yōu)文
凌晨四點多起來,重新修改了一遍,怎么自己都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