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名聲大振
“劉海鬼的船也要沉了！他們在打旗語，要人去救！”
“左邊，左邊！李大哥，左邊封子的船已經(jīng)只剩下個桅頂了，全船人都在海里，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讓別的船去救??！”吳秀才從地上爬起來，沖報信的幾個海盜手下吼道：“難道我們?nèi)ゾ葐幔磕銈兯麐屟劬ο沽税?，船頭那么大個窟窿，我們自身難保！”
“是！”幾個手下慌忙去了，此刻的福船甲板上，亂做一團(tuán)，眾人在奔走呼號，忙做一鍋粥。
船頭的破損其實(shí)并不嚴(yán)重，海船的船頭就算沒了，只要沒有進(jìn)水，依然能堅(jiān)持著航行，怕的是進(jìn)水。
沉沒的海盜船，其實(shí)被打中的次數(shù)并不比李魁奇的座船多，但因?yàn)槊械牟课挥兴€附近，所以一被擊中就進(jìn)水，進(jìn)水就沉船。
而李魁奇的座船卻不一樣，由于它是首當(dāng)其沖的一條船，所以被特別照顧，聶塵的炮重點(diǎn)招呼的就是它。
但它沒有沉。
這條七百料的福船，船高三層，下有甲板底艙，縱有龍骨，橫有肋板，各艙之間有隔板十道，隔板用上好的杉木所制，厚達(dá)數(shù)寸，能保證一艙進(jìn)水，而不至于殃及其他艙室，是福船獨(dú)有的設(shè)計(jì)風(fēng)格。
正因?yàn)橛羞@么一層保障，所以雖然李魁奇的腳下面被打出了五六個洞，有兩個洞甚至打在吃水線附近，海水潑天一樣涌進(jìn)來，這條福船依然沒沉。
不但沒沉，由于船的上層建筑和桅桿沒有被擊中的緣故，還跑得很歡。
船扯起全帆，櫓桿猛搖，逃命的船比沒有受損的時候居然跑得還要快些。
海盜們用所有能找到的東西，拼命的堵住漏水的艙室，海水被隔板所阻，只是灌滿了有限的部分。船身中度右傾，但并不妨礙航行，還能夠繼續(xù)跑。
“中了九顆彈，對方也只開了九炮，炮炮命中?！崩羁嫒斡深~頭的傷口在敞血，雙手按在舷墻上，一動不動，兩眼像嗜血的野獸，血絲密布：“怎么打的？我竟然連手都還不了，他們怎么打的？！”
他現(xiàn)在回到了船尾的舵樓上，目視下方，大批海盜正在甲板上拉起長繩，捆住船頭處的一些物品，讓它們不至于滑入海里去，但那尊已經(jīng)報廢的鐵炮，已然不見，它在船被打中的第一時間就被崩飛了。
“大哥，李旦的船沒有追過來?！眳切悴艓е鴥e幸的語氣湊過來說道，他有些擔(dān)心李魁奇會停下來救那些沉船上的人：“不過我們還沒有脫離他們的視線范圍，隨時可以追上我們，還是趕緊扯呼吧！”
李魁奇抿著嘴唇?jīng)]有搭話，強(qiáng)壯的胸脯一起一伏，一頭亂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連頭也沒有回，毫無瞧瞧后面追兵究竟有沒有來的意圖。
吳秀才舔舔嘴皮，把身上的長衫袖子卷了卷，現(xiàn)在他全身濕透，長衫大袖的很不舒服：“大哥，我們現(xiàn)在逃去哪里？回瞎子島，還是跟荷蘭人匯合？對了，大哥，李旦不就是仗著蕃鬼船厲害嗎，我們也去找荷蘭人，請他們駕蕃鬼船來，然后用收攏的弟兄，再去找李旦報仇！”
“報仇？！呵呵，哈哈哈！報仇？哈哈哈哈哈！”
李魁奇終于出聲了，他聽了吳秀才的話，神經(jīng)質(zhì)一樣笑起來，邊笑邊抖肩膀，笑得捶胸頓足，笑得拍掌打頭。
吳秀才呆住了，他愣在那里，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
下一息，李魁奇猛地轉(zhuǎn)過身來，臉上笑意全無，整張臉扭曲著，憤怒的情緒如火山一樣爆發(fā)，光是一個表情，就震得吳秀才后退了一步。
“大、大哥……”
吳秀才膽氣一下就泄了個精光，腦子里一片空白，他生怕李魁奇要抽刀砍了自己泄憤。
不過李魁奇沒有拔刀，獰著面孔瞪了半天，兩條眉毛卻慢慢垮下來，怒氣沖天的表情幻化為哭喪無奈，人好像戲臺子上唱丑角的戲子，一下子矮了好幾分。
“李旦有備而來，我們中計(jì)了！”他仰天長嘆，船身恰好一晃，讓他晃倒在地，穩(wěn)若磐石的身體一下倒了下來，慌得吳秀才趕緊托住他，兩人一起坐在欄桿下面。
“中計(jì)？”
“對啊，吳秀才，你說對了，你一開始就說對了，這海上，也有兵法！”李魁奇喃喃的說道，懊惱不已：“李旦的人，是個能人，他算準(zhǔn)了我一定會大意，一定會大意！”
“大哥，我們回去，重振旗鼓，再來就是了！”吳秀才反倒安慰起李魁奇起來，雖然他心里此刻比誰都慌。
“不行了，我們敗了，就一敗涂地！”李魁奇搖搖頭，巍峨的漢子此刻看起來像個墮了銳氣的老頭：“去瞎子島死路一條，李旦的船解決了我們后面的船，一定會追過去，瞎子島荒島一個，去那里死路一條?！?p> “那我們?nèi)ヅ旌犊亢商m人?！?p> “荷蘭人？”李魁奇哼了一聲：“我手里有船，他們跟我就是朋友，我手里沒船，他們看我就是個肥羊，不割幾塊肉，不會罷休。”
“何況他們正在跟大明水師對峙，還想著我去幫忙呢，怎么會有余力幫我？”
吳秀才的腦子漸漸清醒起來了，他剛才被慌張亂了心神，此刻聽李魁奇一說，慢慢恢復(fù)了神志，但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心涼，只覺大海無邊，卻沒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大哥，我們怎么辦？”
“可恨吶，這次我傾巢而出，所有的船都帶出來了，卻一把就輸個干干凈凈，連渣都不會留下。”李魁奇眼神里恨意十足，但神情已不再猙獰，臉上全是冷然，熱血一旦消退，他又回到了那個冷血的海盜王。
把手在甲板上狠狠一拳，他道：“我們先去浙江沿海，尋個私港靠岸，再做打算?！?p> “浙江？”吳秀才皺眉道：“那里可不是我們的地盤?！?p> “沒辦法了，你看到了，我們最多還有六七條破船，根本到不了福建，半道上就會被大浪颶風(fēng)打碎，只有靠岸，才是活路。”
李魁奇站起來，雖然仍有幾分頹廢，但虎狼之氣略有回升，他看著正在忙著搶救座船的手下，冷然道：“先靠岸，船能修就修，不能修，我們就從陸路回福建，回了福建，我李魁奇還是李魁奇！”
“這個仇，我是記下了，靠岸之后，打聽下對方帶隊(duì)的船老大是誰，我今后，必當(dāng)回報！”
李魁奇的狠話，聶塵暫時還聽不到。
他很忙，忙著像趙子龍一樣，在李魁奇不斷趕到的后繼船隊(duì)中殺進(jìn)殺出。
施大喧帶的增援隊(duì)伍，已經(jīng)橫在海上，截斷了李魁奇后繼船隊(duì)的來路，他們的船都是福船和鳥船、廣船，甚至還有平底的沙船，五花八門，船型跟數(shù)量一樣多。
他們的打仗方式，就跟李魁奇向往的一樣，全靠撞擊、貼舷和靠幫。
因?yàn)槔羁娴拇裉碛鸵粯?，一艘接一艘的次第趕來，這就令施大喧很舒服，打得很順手。
五十多條船逆著對方而上，來一艘吞一條，來兩艘吞兩條，等到后面跟上的船察覺不對時，施大喧已經(jīng)打沉了對方十來?xiàng)l船了。
海面上濃煙滾滾，很多船被焚燒。
“把沒用的船都燒了，我們帶不走那么多，但兩百料以上的福船和鳥船留下，還有新一點(diǎn)的船也留下-----喂，老子的話沒聽到??？別對我說的那幾種船打炮，跳幫過去搶船??！”施大喧大聲叫著，朝一個正在操作船側(cè)臼炮的水手扔過去一個木頭塊。
他的副手汪承祖從船頭奔過來，手里提著一把斧頭，斧刃上全是血，看樣子是剛跳幫回來，披在身上的半身甲血跡累累。
“施老大，這仗太他媽爽快了！我頭回碰上這么大陣仗，幾十條船群毆一兩條，太欺負(fù)人了，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你這算個屁，你瞧瞧聶老大的船?！笔┐笮胺揭恢福骸八攀瞧圬?fù)人，我們只不過是打雜的?！?p> 汪承祖循聲望去，只見前方波浪之間，以定遠(yuǎn)號為首，三條蕃船縱橫海浪上，大股大股的青煙不斷的從船側(cè)騰起，宛如悶雷滾滾的炮聲不覺于耳，仿佛天邊有滾雷漫漫，被雷聲裹中的船東歪西倒，沒有一條船能頂住一個回合。
“聶老大這種不講理的打法，也只有蕃船可以這么干?！蓖舫凶嬗芍缘恼f道，心中暗暗思量了一下，覺得自己面對鐵炮滾滾，也必然是一個下場：“那么多炮，根本用不著跳幫撞船，直接打炮就完了。”
“你有沒有一種被輕視的感覺？”
“有啊，好像不用我們，聶老大就能收拾掉李魁奇。”
“那你還磨蹭什么？”施大喧大怒：“聶老大就三條蕃船，加上李德那幾個敲邊鼓的，也只有七條船，我們呢？我們有五十多條啊，若是今天我們不多干掉幾條，傳出去你還有臉在李老爺?shù)氖值紫禄靻?？?p> “沒臉沒臉！”汪承祖汗顏，趕緊又提起斧頭來：“我這就去努力，這就去！”
他奔到船頭，施大喧指揮這條五百料的福船，鼓帆吃風(fēng)，竭力向前，迎著一條還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鳥船飛一樣的駛?cè)?，仿佛動作慢了，那條船就會被其他猛獸吞了一樣。
炮聲隆隆，殺聲陣陣。
海戰(zhàn)一面倒的進(jìn)行著，李魁奇船隊(duì)大敗，一些眼力介好的，遠(yuǎn)遠(yuǎn)看到硝煙，掉頭就跑。也有頭鐵的，仗著船只大而堅(jiān)，一往無前的沖過來，不時有船加入戰(zhàn)團(tuán)，掀起一場新的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