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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dāng)海盜很緊張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折返

  華服男子懨懨的臉上全是慚愧神色,頭低得很下去,雙手按地。

  “人沒留住,跑了。”

  山野小廟,住持的房子也不怎么上檔次,這間房子只有一扇門,一堵窗。

  窗開側(cè)墻,門朝南方,這就造成屋子的后半截光線無法進(jìn)去,形成一個昏沉沉的陰暗角落。

  華服男子跪拜的,正是坐在陰影中的一個人影。

  人影沒動,靜靜的聽著,對華服男子的話沒什么反應(yīng)。

  沒反應(yīng)比有反應(yīng)要尷尬得多,男子在地上拜著,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腦袋低低的垂著,不知如何是好。

  正想著說點(diǎn)什么,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低吟,語音輕柔,如天籟繞梁。

  “花開不并百花叢,獨(dú)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fēng)中?!?p>  吟罷,還余韻未盡的輕輕拍了兩下巴掌:“好詩、好詩?!?p>  華服男子后背有汗珠滲出,他心中嘀咕了兩句:啥玩意兒,怪不得京都里的人都說和尚不正經(jīng)。

  “沒留住人才是正常,聶君那么輕易就被你等拿住,他就不是聶君了。”

  人影的身子朝前面稍稍傾斜了一下,探手去拿藤箱里的福壽膏,他的頭終于露了出來,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毛。

  “長海大師,終究是我等無能,我再去布置,一定要把人抓回來!”華服男子臉色緋紅,覺得受到了侮辱。

  吟完一首詩的長海似乎心情很好,他的臉上依舊傷痕累累,不過一身光鮮的僧衣加持之下,整個人還是道貌岸然無上法度,手里拿起一塊帶著泥漿的福壽膏,放到鼻子底下細(xì)細(xì)的嗅。

  “濃郁的香氣啊……真是令人陶醉。”長海額頭上還有一塊淤青,這讓他閉眼沉浸的模樣顯得可笑,華服男子看著他,差點(diǎn)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咳嗽一下保持憤慨。

  “松浦健,你不要不服氣,聶君的能耐是經(jīng)過證明了的,并非我隨意胡說?!遍L海把福壽膏舉在手里晃了晃:“他的文采就不說了,你反正不懂。光是這塊藥膏,你知道起了多大的作用嗎?”

  “我知道,治好了大將軍的頭痛病嘛?!?p>  “何止是治好了他的頭痛病,還治好了他的心病吶?!遍L海咧咧嘴想微笑,但嘴角一動就牽扯到痛楚,齜牙咧嘴的幾不可忍,只好抽抽著面皮,接著說道:“大將軍以此為功,扶了忠長一把,順勢就把他推了上去,這份功勛,比征討一方亂匪還厲害?!?p>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把福壽膏放到鼻子底下又贊了一把:“聶君好本事,他是怎么做出來的?這里面加了什么,麝香?茯苓?還有……沉香?”

  一邊聞,一邊像女兒家一樣抿嘴淺笑。

  聞了一陣,長海猛抬頭,驚覺松浦健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失態(tài),失態(tài)。

  不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斷袖決絕了嗎,怎么還這般放不下割不斷?可不能再這樣子,那是害人的惡徒,是誣陷德川家光大人的兇手,須除之而后快!

  但他臉上毫無失態(tài)的囧容,慢慢的放下藥膏,反而正經(jīng)嚴(yán)肅的對松浦健道:“家光大人已經(jīng)被軟禁了,大將軍火速回轉(zhuǎn)江戶,連春日祭未結(jié)束都不管不顧,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松浦健從驚訝呆滯中清醒過來,抹了一把臉:“這個……幕府要變天了?!?p>  “變天還不至于,秀忠大人春秋正盛,頭不痛了更添了許多精力,幕府還是他的幕府,不過……將來繼承幕府的人,卻是要換了?!遍L海手里捏著藥膏,似乎不打算放下。

  他深深的看向松浦健,眼神如電如雷,跟剛才扭捏作態(tài)的樣子天壤之別:“松浦家一向是忠于家光大人的,前些年每次入朝,鎮(zhèn)信公就會拜見家光大人,年年無阻,所以我才會受宗主所托,請松浦鎮(zhèn)信公派人捉拿禍?zhǔn)茁檳m,鎮(zhèn)信公委派你來做事,你失手了,應(yīng)該向鎮(zhèn)信公請罪,而不是我?!?p>  松浦健聽得滿頭大汗,急道:“我這就去安排,務(wù)必在他到達(dá)平戶之前拿下!”

  “你準(zhǔn)備怎么做?”長海問:“從這里到平戶,官道都不止一條,小道偏徑多如牛毛,他一個長腿的人,兩百鐵炮都拿不住他,你怎么做?”

  “這……”松浦健神情一窒,摸了半天頭才吞吞吐吐的道:“我、我派出人手,在各處設(shè)卡緝拿……”

  “咄!愚昧!”長海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幕府高參的氣勢奪腔而出:“從京都往西直到肥前國,沿途大名多是首尾兩顧的騎墻派,否則我何必請最遠(yuǎn)的松浦家來動手,他們怎么可能讓你在自家地盤上設(shè)卡盤查,這樣干不是明著造反嗎?你想讓松浦家與西邊全體大名開戰(zhàn)?”

  松浦健一驚,慌忙搖手:“不敢不敢,不能不能!”

  “還有,你昨晚連李旦也一起干了,你知道李旦是什么人?連他一起干豈不是寒他的心?他會怎么想?你平戶藩明國人極多,鬧出禍端你一個平戶代官可擔(dān)待得起?”

  長海哼聲道:“行事如此不考慮長遠(yuǎn),莫非你不想日后繼承松浦家家主之位了?”

  “???不不,想、想!”松浦健的手搖得如同風(fēng)扇,苦笑道:“可是李旦跟他同處一隊(duì),怎么可能分得開?”

  長海氣惱的拍了一下額頭,不料正好拍到傷處,痛得他倒抽冷氣,松浦健貼心的上來查看,被他惡心的推開:臭氣哄哄的家伙,別離我這么近。

  “請大師教我,接下來該怎么做?”松浦健學(xué)乖了,直接詢問,你怎么說我怎么做,總對了吧。

  長海冷哼一聲,心想朽木不可雕也,若是聶君跟這塊木頭換位,哪里要自己來手把手的教,一定三下五除二就做得妥妥帖帖毫無后患。

  “你立刻趕回肥前國,在境內(nèi)遍布眼線,坐等他上門自投羅網(wǎng),以逸待勞即可。”

  “這樣啊……要是他遲遲不回來呢?”

  “不回來?不回來他在山里喝風(fēng)嗎?!”長海差點(diǎn)暴怒了,大聲怒喝起來,牽扯到臉上傷痛也不管不顧了,痛心疾首的喊道:“照我說的做,不要打折扣!他是明國人,是外藩人,在日本無親無故,無人可依靠,一定會急著趕回平戶落腳的,而且是星夜兼程,不會耽誤!”

  “是、是,大師說得對!”平戶代官松浦健茅塞頓開,如撥云見日喜上眉梢:“我這就帶人趕回去,九州和平戶島水路阻隔,輕易就能阻斷,正如大師所言,只要他回去,絕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長海瞪著他,慢慢的舒了一口氣,把手里的福壽膏放進(jìn)藤箱里,抱著箱子起身站起來,一點(diǎn)也不顧及泥水轆轆的箱子會弄臟嶄新的衣袍。

  “宗主令我以身死報(bào)家光大人,來你這邊是臨時交代一番,馬上就要動身往東邊去,江戶才是博弈重心,那邊的事比抓一個聶塵要重要得多。鎮(zhèn)信公還要在京都和宗主商量一些事,晚些才能回平戶,這里就靠你了,不要讓諸位大人失望。”

  松浦健起身隨他站起,躬身道:“請大師放心,這點(diǎn)小事我一定一力承擔(dān),不會出紕漏?!?p>  長海點(diǎn)點(diǎn)頭:“如此最好?!?p>  抱著藤箱走了兩步,他又定住了腳步,面目籌措,似乎在考慮什么事。

  松浦健跟得太近差點(diǎn)撞到長海和尚后背上,湊得近了聞到一股脂粉香氣,心中不免又打起鼓來。

  “你若拿了聶君,盡量抓活口,不要弄死了,送到京都來。”

  長海站了半天,幽幽的蹦出一句話,聽得松浦健如墜云霧。

  “呃……這很難啊。”

  松浦健撓頭。

  長海沒有轉(zhuǎn)身,輕輕的嘆息:“照著做就行了,我自有分曉……若是實(shí)在事不可為,殺了也就殺了吧?!?p>  “是、是,我一定謹(jǐn)記。”松浦健連連點(diǎn)頭,表示自己聽懂了,其實(shí)他啥也沒懂。

  特么又要拿人又不準(zhǔn)殺人,還說殺就殺了吧,你到底要怎樣?

  長海沒有過多解釋,捧著箱子,緩步出門,門外等著一隊(duì)帶刀武僧,擁著他登上一頂軟轎子,吱吱嘎嘎的抬起來,下山遠(yuǎn)去。

  松浦健送他出廟門,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有“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吟唱低低傳來,眼角一跳,大搖其頭。

  “京都人人皆知,你長海大師和家光大人茍且污穢,才是禍?zhǔn)略搭^,你還這般大模大樣的高高在上,哼,要不是國守傳話要我聽你的,老子才不鳥你呢!”

  將手一甩,松浦健大喝道:“走,跟我回平戶去,這鳥不拉屎的破廟一股霉味兒,熏死人了!”

  片刻功夫,一干人等走得干干凈凈,山中小廟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空谷幽蘭,滿院寂寥。

  長海帶人匆匆往東,松浦健大隊(duì)人馬急急朝西。

  南轅北轍,各走各的路。

  而在相隔幾條山嶺的另一邊,一條僻靜小道上,一行人也在忙忙趕路,山道崎嶇,不像大道平坦,他們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無比艱辛。

  遙遙山頭上,有幾個人在目送這行人的遠(yuǎn)去。

  李旦白須鶴發(fā),身上褻衣已干,外面披著一件破損帶血的袍子。

  目光隨著遠(yuǎn)處躍動的身影移動,直到對方消失在山道轉(zhuǎn)彎處。

  “回京都,這念頭可是大膽至極。”他摸著下顎胡須,掂須的手上還帶著血漬:“我雖然可以一個打十個,卻不敢這么想的,年輕就是好啊,膽子實(shí)在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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