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崇源院大人要見你
崇源院?
飯館里的人都怔了一怔,不約而同的扭頭朝外看去。
以松浦鎮(zhèn)信為首的倭人明顯渾身一緊,全都站了起來,仿佛外頭來了了不得的人物。
站在聶塵近旁的鄭芝龍好奇的向顏思齊悄悄問道:“什么崇源院?是個廟嗎?”
顏思齊一臉嚴峻,正色答道:“當(dāng)然不是廟,是貴婦人的名號,而且來頭不小,起碼是倭國從二品以上大官的老婆才有資格號稱以寺廟為號。”
“從二品?”鄭芝龍對倭國的官銜不大清楚:“是什么官?跟大明的大學(xué)士一樣嗎?還有為啥貴婦要用廟號來當(dāng)自己的名號?這不是欠嗎?”
“倭國自天皇以下,正一品官只有兩個,就是征夷大將軍和關(guān)白,從一品有幾個位置,也得太政大臣和管領(lǐng)級別的高官才有資格?!鳖佀箭R的表情跟松浦鎮(zhèn)信的表情一樣震驚:“倭國傳統(tǒng),皇族的女子可以用某殿來自稱,非皇族的以某院自稱就是最高規(guī)格了,這位崇源院大人,必有來頭?!?p> “哦,原來如此,那起碼有個大明公爺夫人一樣大小的女人在外頭了,這大下午的,到這個飯館來干啥?”鄭芝龍恍然大悟,旋即有了新的疑惑:“是不是路過?”
下一秒,一個掀開門簾進來的黑衣錦袍武士打消了他的疑惑,武士頭戴烏折帽、身著黑色絲質(zhì)羽織、腰纏大挎,腳踏軟底鞋,一長一短兩柄倭刀威風(fēng)凜凜的插在大挎一側(cè),長長刀鞘伸出羽織之外,替他平添了幾分兇悍。
武士無論穿著還是身材,都比堪稱大名當(dāng)中富家子的松浦家武士腰神氣高大,特別是洋溢在武士臉上的那股霸道強橫的氣勢,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的表情,一下子就把平戶地頭蛇松浦家的人壓了下去。
那件黑色的羽織上胸口上,繡有一朵小小的三葉葵花紋章,聶塵認得,這是家徽,日本人喜歡搞這些小東東。
這些平時橫行的倭人眼睜睜的盯著黑衣武士,瞄著那朵葵花,憋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
空氣里沉默下來,黑衣武士掃視全場,好幾秒鐘的時間里,愣是沒人敢發(fā)聲詢問一句。
直到松浦鎮(zhèn)信有些按耐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我乃肥前國守松浦鎮(zhèn)信,外面的是德川家的哪一位……”
“原來肥前國守在此?!焙谝挛涫哭D(zhuǎn)過身,朝他稍稍的彎了下腰,似乎在施禮:“在下失禮了!”
他的話說得很大聲,動作做得很微妙,樣子不是在道歉,而是在示威。
“這人可真橫啊?!编嵵堅诼檳m耳邊輕輕的道:“這里有幾十號松浦家的人,他還敢這么囂張,說話這么大聲,分明不把松浦鎮(zhèn)信放在眼里啊?!?p> “德川家的家臣,倭國最高級的武士,宰相門童尚且三品官呢,當(dāng)然囂張了?!甭檳m冷靜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是德川家的人?”鄭芝龍奇道:“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松浦鎮(zhèn)信認識?!甭檳m微微抬手,指向黑衣武士衣服上的家徽道:“三葉葵,德川家的徽章?!?p> “德川家的人……怪不得呢?!编嵵埿南朐瓉砣绱?,在攝政王的人跟前,肥前國守也算不得什么。
果然,黑衣武士跋扈的表現(xiàn)絲毫沒有讓松浦鎮(zhèn)信感到憤怒,相反的,他的樣子變得惶恐起來,頭不自覺的放低,朝外面偷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哪里,不敢,請問外面是哪一位大人到了?”
“是崇源院大人?!焙谝挛涫看鸬馈?p> “崇源院大人……”松浦鎮(zhèn)信愣了一下,對這個名號有些陌生,遲遲沒有說出下文來。
黑衣武士眉頭一皺,不悅的提醒:“怎么?松浦大人連淺井夫人的名號都不知道嗎?”
“淺井夫人?”松浦鎮(zhèn)信一驚,忙道:“知道知道,原來是征夷大將軍夫人到此,可要我回避?”
“不必了,崇源院大人專門是來找人的?!?p> “找人?”松浦鎮(zhèn)信越發(fā)吃驚了,他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這伙人外店里沒旁人了,德川秀忠的老婆來這兒找誰?
兩人的對話是用倭話進行的,不懂倭語的聶塵聽不懂,好在顏思齊和李旦隊伍里的通事交好,兩人說一句就翻譯一句,聽了個七七八八。
聽到黑衣武士進來找人,顏思齊就本能的起了預(yù)兆,一行人剛從二條城離開,城里就派人出來找人,聯(lián)想到聶塵獨自進內(nèi)殿去了一趟,會不會是……
他趕緊把這話跟聶塵說了,低聲道:“你是不是在里頭闖了禍,對方這會兒想不過味,來尋仇了?”
尋仇?
聶塵想笑,以德川秀忠的勢力,什么仇不是當(dāng)場就報了,需要事后尋仇嗎?而且自己在德川秀忠跟前算什么?一刀砍了都眉毛都不會皺一下。
肯定有別的原因。
隱隱的,他心頭涌起一股希望,雖然還不確定,但總覺得不是壞事。
松浦鎮(zhèn)信和黑衣武士像相聲里面的捧哏一般,很快的印證了他心頭的想法。
“崇源院大人來找誰?跟我們有關(guān)嗎?”
“正是,大人是受將軍之命,來找剛才向?qū)④姭I藥的那位聶桑?!?p> “聶桑?”
“是,他在這里嗎?”
一問一答之間,仿佛有一道光從天而降打到聶塵身上一樣,將他在酒館眾人中間突兀的顯現(xiàn)出來。
松浦鎮(zhèn)信神色復(fù)雜的把眼神瞄過來,急忙道:“人在,是不是他剛才惹出了禍事,幕府要拿他回去問罪?”
黑衣武士皺皺眉,奇怪的看了松浦鎮(zhèn)信一眼。
這個表情加深了松浦鎮(zhèn)信的認識,他慌了起來,急急的脫身:“此人是明國人,并非我的從人,帶他上京面見大將軍只是順道而為,他做的任何事都與我松浦家無關(guān),也和平戶藩無關(guān),請向崇源院大人說明這一點?!?p> 黑衣武士臉色更奇怪了,他眨眨眼,顯然有點不明白松浦鎮(zhèn)信這番表白什么意思。
但他還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聚在聶塵身邊的倭人們同時退后一步,把年輕的明國人和鄭芝龍等幾人孤立在飯館中央。
鄭芝龍莫名其妙的看著像躲避瘟疫的倭人們,小心臟狂跳,顏思齊臉色變白的聽著通事的翻譯,心里坐實了聶塵在二條城里干了壞事的念頭。
“聶塵,德川秀忠的老婆來抓你回去!”顏思齊緊緊的護在聶塵身邊,手里沒有武器就捏成了拳頭:“你到底干了啥???用福壽膏把倭國征夷大將軍弄死了?”
“要不要拼命?大哥你先走!”鄭芝龍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站在聶塵身子的另一側(cè)毫不退讓,眼神變得兇狠,如狼一般仿佛要吃人。
聶塵拍拍他倆的肩,低語一句:“不要著急,稍安勿躁,應(yīng)該不是壞事。”信步走了上去。
“我就是聶塵,你找的人就是我?!彼麑谝挛涫康溃菏淄π?。
武士聽不懂漢語,同樣需要松浦鎮(zhèn)信翻譯之后才聽懂,他點點頭,然后居然恭敬的彎腰鞠躬。
“聶桑,崇源院大人在外面等你,請出去一見?!焙谝挛涫繉β檳m的態(tài)度比他對待松浦鎮(zhèn)信的態(tài)度大不一樣,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聶塵才是肥前國守。
所有的人都張大了嘴,合都合不上,連同顏思齊和鄭芝龍在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