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倒春寒
“給天皇喂毒藥?”顏思齊和鄭氏兄弟異口同聲的驚詫起來,旋即發(fā)現(xiàn)發(fā)出的驚呼實在太大,又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
“不是喂,是獻給他?!甭檳m糾正他們,慢慢的說道:“毒是隱蔽的,慢性的,倭國天皇聽說才不到三十歲,年輕力壯,不吸個幾十年,不會死。而且福壽膏的毒性因人而異,主要是令人上癮,死亡是副作用?!?p> “那也很要命啊?!鳖佀箭R坐不住了,屁股從凳子上彈起來:“倭人不活剝了我們的皮!這生意還怎么做?”
“等他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甭檳m嘴角微微抖了抖,笑道:“只要上癮,哪怕明知會死,他們也會買的?!?p> 顏思齊嘴巴動了動,想再說點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干瞪著眼睛,站在那里面色數(shù)變。
鄭芝龍憂心忡忡,思索了片刻,抬頭時卻已經(jīng)滿目堅定:“大哥,我們聽你的,你說不會錯,那就不會錯,從澳門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大不了又跑回大明去。”
鄭芝豹對這類需要深思熟慮的大事向來是沒有主見的,見聶塵說得頭頭是道,鄭芝龍又附和支持,于是也把巨掌一擊,粗聲道:“我也一樣!”
顏思齊瞪著眼睛,看了看鄭氏兄弟,沉著臉一屁股又坐下來,豎起手指點著聶塵搖著頭:“聶老弟,在澳門時我就知道你膽子膽,可沒想到你膽子這樣大,居然想在倭人的地盤上算計他們的天皇……你都這么說了,我還能怎樣?只能支持你了!”
他發(fā)起狠來:“左右倭人的錢不賺白不賺,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干了!聶老弟,我?guī)湍?!?p> 聶塵無語的看著仿佛要跟自己去京都造反一樣的三人,苦笑道:“這不是要掉腦袋的事,無須緊張,福壽膏不是砒霜,一吃就死,天皇絕不會出現(xiàn)任何問題,我說了,是要讓他們上癮,就跟每天要喝水一樣每天吸食,很快樂的吸食,很快樂的事,他們?yōu)槭裁匆獎兾覀兊钠???p> “快樂?會死的?!?p> “死也是死在云端,像奔赴極樂世界一樣?!甭檳m露出陰險的笑容,把桌上的罐子抱起來:“那么接下來幾天里,我們會很忙,地里的烏香要全部收割,剝殼去皮,硬殼留下磨成粉留在面館里用,果實全部送到灶房里充作原料?!?p> 顏思齊挽起袖子露出臂膀上發(fā)達的肌肉:“這個你放心,我手下的兄弟有的是力氣,用不了兩天就能干完這些活?!?p> “那就拜托顏兄了?!甭檳m扭頭看著顏思齊問道:“這段時間跑船,有幾多收益?”
顏思齊想了想,胸有成竹的答道:“大概有五百兩,我們只是跟著李旦的船隊從倭國運貨到澳門外島,貨物都是李老爺?shù)?,我們只賺點辛苦錢,大頭都被李老爺抽走了?!?p> 顏思齊旁白道:“一開始都是這樣,東家抽成,漏到船老大手里的不會很多?!?p> “不錯了,畢竟連船都是別人施舍的,有這些已經(jīng)不錯了?!甭檳m盤算道:“算上面館這小半年的收入,我們手頭有些余錢?!?p> “大哥,是不是要買些火器?”鄭芝豹摩拳擦掌的興奮道:“船上沒有火器,碰上海盜我們只能繞著走,看李旦的船跟人火并,很沒意思。平戶就有賣鐵炮的,小號的佛郎機炮只要五百兩?!?p> “當然不是,我們還沒有跟人干仗的實力,跑船是營生,不是根本,錢要用到刀刃上?!甭檳m一句話就把鄭芝豹的興頭擊得懨懨的,嘴里嘀咕著開始不痛快。
聶塵笑著拍拍他的肩,繼續(xù)說著話,窗外的陽光從沒有窗紙的木框中透進來,把他俊朗的側(cè)臉映照上一層薄薄的光暈:“我托付洪升在外面的鐵器鋪里打造一千桿銅煙桿,以及配套的小銅爐,這些都是福壽膏煙館開業(yè)的必須品,每桿煙桿和銅爐上都烙上了統(tǒng)一的銘記,作為我們的標志,這些是成本,需要錢去支付,另外擇地開業(yè)需要租店面,簡單的裝修下,置辦家具椅子臥榻,請一些幫傭,下一季的烏香種植也要提上日程,這些都要用錢?!?p> “熬制福壽膏還要一些輔料,也要采購,灶房里剩余的不多了?!?p> “另外,既然是做生意,平戶代官所和勘定所里的下層人員,也要去打點,不能置之不理,這段時間要不是拿出了一些面館的收入去賄賂勘定所的巡街足輕,哪些尋釁的浪人應(yīng)付起來就很麻煩。”
他一樁樁的說出來,用手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寫出一些沒有痕跡的字,仿佛在畫一張詳細的計劃書,聽得令人頭大。
不過顏思齊和鄭芝龍卻聽得很仔細,毫無鄭芝豹那樣抓耳搔腮不耐煩的表情,雖然他們不大懂煙館是個什么事物,但對于經(jīng)商還是能提出一些想法的,是不是的說一兩句,補充聶塵話里的遺漏。
“聶老弟,你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洪升去打理,會不會有問題?先說清楚,不是我小心眼啊。”說話之間顏思齊提出一個疑問,他謹慎的道:“他年紀不大,在平戶的時間卻比我待得還長,李旦也很信任他,否則也不會放他在賬房里,雖然投靠你了,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情很多?!?p> 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聶塵只用了一句“日久見人心,這小子很能干,用人不疑,如果幾百兩銀子就能看清一個人,那也是值得的”,就說明白了。
對于這樣的答復(fù),屋里的三個人心情各異,鄭氏兄弟態(tài)度有所保留,不過心中都知道聶塵自有打算。而顏思齊卻感到聶塵胸懷格外寬廣,雖然有些書生的迂腐,但人著實是個值得相處的豪爽之人,明明沒有多少家底,卻能坦誠對待一個不甚熟悉的人,這是多么大氣的度量。
聶塵看著他們臉上的反應(yīng),依舊淡定的侃侃而談,完全沒有流露出自己藏著后手的隱秘。
這五百兩,對于如今的聶塵來說完全不是個事,從松浦誠之助這個提款機那里得到的兌換票早已遠遠超出了這個數(shù)字,自然,這不是能給任何人說的。
這一天的時間,過得格外的快,從屋里散去的人紛紛投入到聶塵安排的事務(wù)中去,灶房屋頂上的煙囪不分白天黑夜的散發(fā)著濃煙,從地里收割的烏香幾乎堆滿了面館后院的庫房,那一臺磨粉的石磨差點被強壯的漢子們拉出了火星,而坐在地頭費勁為烏香果實脫殼的人不停的揮舞著小錘子,乒乒乓乓終日不休。
三月底,倒春寒不出意外的襲來,剛脫去棉衣的季節(jié)又披上了厚厚的冬裝,但長出綠色青草的大道上不再像冬日里那般堅硬,道旁的水溝潺潺流暢著化冰的雨水,天空中飛翔的鳥雀吱吱叫著,提醒著船桅密布的港口小城,春天真的來了。
京都一年一度的春日祭,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