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詭計
“黃老板,這位先生,你可能還不認識?!辟寥说臐h話說得很流利,詭笑著道:“他就是澳門新任的佛郎機總督,佩德羅先生?!?p> “哦?”黃程動容,他可以不在乎倭人,但不可不在乎澳門總督,趕緊起身再次拱手,向佩德羅道:“佩德羅先生好!”
佩德羅眨眨眼,沒有回應(yīng),而是困惑的看向倭人,倭人把黃程的話翻譯了一遍,他才點點頭,伸手示意重復(fù)那句漢話:“請坐。”
“佩德羅先生不大懂漢話,就會說那么幾個字?!辟寥岁帎艕诺牡溃骸澳阏f的,他不懂,得靠我來翻譯。”
黃程哼了一聲,重新坐下抖抖衣袖盯著倭人冷言道:“藤原野尻,你的人昨晚上一夜殺光了澳門通事,連我的鋪子也沒放過,我靖海商行可是每月足額給了月例的,你要給我一個解釋?!?p> 倭人藤原野尻哈哈大笑,不急不慌,囂張的笑了一陣才輕飄飄的說道:“我正是為這件事而來的,其實昨晚上不止佩德羅先生和你,我也同樣沒睡好。”
“哦?”黃程譏諷道:“可是因為搶掠多了,分贓不均?”
“你說什么?!”
藤原身后站的幾個倭人頓時大怒,吼了起來。
黃程瞥了一眼:“怎么?惱羞成怒要殺人?這可是佛郎機人的地盤,可比不得澳門城里?!?p> “哈哈哈,黃先生哪里話,誤會,都是誤會。”藤原野尻毫無怒意,仿佛黃程諷刺的不是他一樣,還伸手攔住了躍躍欲試的手下浪人:“黃先生是澳門大商人,葡萄牙歷任總督的座上貴客,我怎么敢造次?我是要說,昨晚殺人搶東西的,可不是我們的人哦。”
“不是你們的人?”黃程怒極反笑:“那是誰?莫非是海盜?”
藤原野尻拍了一下掌:“不錯,正是海盜,與我們無關(guān)?!?p> 黃程冷笑:“那就奇怪了,我那里昨晚上砍了兩個跳墻進來的賊人,可是倭人打扮穿戴,他們不是你的人?”
“你砍了兩個日本人?”藤原眼神一下冷了下來,笑意瞬間消失不見,目露兇光:“真的?”
“尸體被我扔海里了,頭還留著,藤原先生要不要看看,我可以派人取來。”黃程毫不示弱,態(tài)度強硬的懟了回去:“澳門有澳門的規(guī)矩,要是有人拿了我們的錢還殺我們的人,澳門六大商行可容不得他!”
“砰!”
藤原猛拍桌子,站了起來,聶塵發(fā)現(xiàn),這倭人頭領(lǐng)個子奇矮,大概只到自己的胸口。
“藤原,不要激動?!币恢睕]有做聲的錦袍胖子陳老板緩聲勸道:“黃老板在激你,不要慌,等人到齊了,再說開不遲?!?p> “嘿嘿嘿!”藤原夜梟一樣笑了幾聲,卻比哭還難看,盯著黃程要吃人一樣咬牙切齒,屁股重重的坐回凳上,抱著臂膀不說話了。
黃程也黑著臉,不再跟他斗嘴,凝神想著事情。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大炮臺又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了幾個人,都是其他商行的當家,個個都滿腹憤懣,看了藤原野尻就雙目噴火。
倭人卻毫不在意,旁若無人的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
只有一個身穿紫袍的高壯中年人進來時,藤原才不那么輕蔑,坐直了身子端正的點頭示意,其他商行當家的也紛紛向這最后來的遲到者抱拳拱手,紫袍者大氣的一一回禮,大刀闊馬的在黃程旁邊落座。
這人姍姍來遲卻又極有身份,聶塵不禁朝他多看了幾眼,不知他是什么人,不過無妨,等會就知道了。
坐在主位的佩德羅眼看人齊了,終于坐直了身體,把一張描了西班牙王室徽章的羊皮紙拿在手中,向所有的人展示,嘴里說了一串葡語。
藤原得意的對大家說道:“這是佛郎機皇家的任命書,佩德羅先生今后就是這里的總督,大家這就算見面了?!?p> 六大商行的當家都起身拱手,按照大明規(guī)矩恭賀遞名帖,佩德羅一一點頭,在藤原的翻譯下同澳門六大商行的掌門人打了照面。
簡單的相互熟悉之后,佩德羅板著臉又說了一長串葡語,聶塵聽得大意是昨晚城內(nèi)暴亂,造成了人員損失和房屋損毀,今天召集各大商行的人來,就是為了查清這件事。
但藤原翻譯出來,卻不大一樣了,只聽他說道:“佩德羅先生說,昨晚上的賊人,就是海盜作亂,在我們?nèi)毡疚涫颗c佛郎機士兵協(xié)同鎮(zhèn)暴之下,才驅(qū)散海盜,并且香山廣盛商行的陳老板還活捉了兩個海盜,逼問出幕后指使者,現(xiàn)在請陳老板把兩個海盜送上來!”
這話一出,舉座皆驚,幾個當家的面面相覷,沒弄懂倭人賣的什么藥,而且佩德羅似乎也認定了這種說法,但這與事實不對頭。
跟藤原坐在一起的廣盛商行陳老板矜持的起身,拍了兩個巴掌,大門就被推開,幾個黑人士兵押著兩個五花大綁的漢人走了進來。
“諸位當家,這就是昨晚活捉的海盜!”陳老板正義凜然的道:“我們商人行走海陸,無非求個平安發(fā)財,這等海盜剪道行劫、殺人越貨,最是可惡!昨晚事發(fā)蹊蹺,澳門有城門吏,海盜不能輕易入城,必有內(nèi)應(yīng)!陳某留他們活口,就是要問問,誰是他們的內(nèi)應(yīng),來呀,讓他們說說看!”
站在他身后的兩個壯漢應(yīng)聲上前,除去塞在二人口中的布團,暴喝道:“說!”
“我們說,我們說。”兩個家伙雞啄米一樣點頭,同時朝黃程的方向看去:“是靖海商行的黃老板指使我們這樣做的,他商行的伙計帶我們進的城,還說只要得手,搶的東西都給我們,另外還有重重的酬勞,所有的事都是他指使的,我們只是奉命行事?!?p> “什么?!”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又驚又怒的黃程。
“黃老板,你怎么解釋?”藤原陰笑道,摸著下巴:“那兩倭寇也是你找的吧?呵呵,為了栽贓我們倭人還特意尋了兩個浪人來,本錢下得不小啊?!?p> 黃程氣得面如土色,但多年闖蕩形成的氣度還是讓他冷然的付之一笑,抱臂道:“這種栽贓的把戲,你們玩給誰看?你問問在場的各位當家,誰信?”
“靖海商行不會這么做的?!?p> “是啊,這樣做毫無好處,黃老板在澳門經(jīng)商多年,豈會通海盜?”
“不錯,陳老板,你難道會相信嗎?”
“這兩人來路不明,先砍了他們手,再嚴加審問才對?!?p> 其他幾家商行老板果然不信,紛紛出言反對,搖頭的搖頭,擺手的擺手,都對藤原的話嗤之以鼻。
黃程起身朝幾位當家的拱手道謝,面帶得色的瞧著藤原和陳老板。
手法太拙劣了。
不揭就穿。
聶塵也在暗暗好笑,這樣的手段拿到這群成了精的商人面前玩弄,豈不是班門弄斧?
但隱隱的,他覺得此事絕不會這么簡單,一夜殺人,血流滿城,最后就用這方法栽贓,未免太弱智了。
一定有下文。
果然,陳老板微微一笑,鎮(zhèn)定自若的又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