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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dāng)海盜很緊張

第四章 娘舅是遠房的

  天大亮的時分,聶塵等人就從朝霧消散的海天線上,望見了延綿不斷的陸地。

  “那里就是澳門了!”鄭氏兄弟激動起來,九死一生的看到目的地,總歸是難扼興奮的,他倆從福建南安一路過來,不就是為了看到澳門島嗎。

  鄭一官抱著聶塵的肩,充滿希冀的說道:“聶兄弟,等上了岸,我們就去尋我娘舅,他是此地大商人,家財萬貫,我爹說了,只要把他寫的一封信交給娘舅,就可以跟著發(fā)財致富?!?p>  兩兄弟搓手揚眉,笑顏逐開,船上的其他肉票也樂得合不攏嘴,近一個月的倒霉運終于到了頭,希望就在眼前。

  聶塵瞇著眼,透過水波浩渺望向逐漸清晰的山川廣嶺,臉上帶著同喜的笑容,心頭卻在暗暗回憶此刻澳門的情形。

  記憶里,現(xiàn)在是大明天啟二年四月,就是公元1622年。

  此時的澳門,遠遠不及后世那般喧囂熱鬧,雖然葡萄牙人早在近百年前就已經(jīng)盤踞此地,但遠涉重洋而來的紅毛鬼畢竟人少,人口資源有限,無力跟明朝抗衡,不敢大動土木。而澳門最初僅僅是個荒蕪的小小漁村,四周都是了無人跡的海岸線,能把它經(jīng)營成現(xiàn)在這個微型要塞一樣的格局,葡萄牙人已經(jīng)下了很大的力氣。

  大明在這邊沒有派駐官吏,緊鄰的香山縣縣丞兼著治理澳門的責(zé)任,但他從來不過來的,連每年的土地稅都是葡萄牙人送到香山縣衙去。紅毛鬼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氣味,大明謙謙君子,自然是聞不慣的,不愿意過來。

  何況澳門龍蛇混雜,什么人都有,大明官面上的人物也不屑于過來,如不是極重要的事物,一般不會涉足。

  這樣就造成了葡萄牙人自治的客觀事實,大概十幾年前,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葡萄牙紅毛鬼開始沿著澳門半島的邊境修筑圍墻。最初想修石頭墻,因為邊界太長,修了一段發(fā)現(xiàn)造價太高,又改成木頭墻,發(fā)現(xiàn)還是太貴,最后只得隔一段距離豎一塊碑,昭顯澳門與大明的邊界線了事。

  過了這些石碑,紅毛鬼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建立了澳門城,這個地址與原本的漁村不是一個地方,處于澳門半島地勢最高的一處。這里靠近淡水水源,又相對處于比較高的地方,無論防御外敵從海上入侵還是預(yù)防風(fēng)暴都是有好處的。

  說是城池,其實就是個大點的鎮(zhèn)子,一圈近兩人高的木頭墻圍成個圓形,里面大約縱橫四五里的規(guī)模,十來條街,橫七豎八的建著沒有規(guī)劃的房屋,城里的制高點,就是恢弘的圣寶祿大教堂和葡萄牙人在陸地上建造的大炮臺。

  地方破點,對紅毛鬼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他們看重的,是明朝政府的承諾。這些蕃鬼討得了嘉靖皇帝的歡心,給了他們壟斷大明、日本與歐洲貿(mào)易的權(quán)利,這是海上絲綢之路的來歷,也是一條財源滾滾取之不竭的富強之路,靠著從東方賺取的巨額利潤,葡萄牙皇室得到了冠絕歐洲的財富。

  這些信息,就是是聶塵在武裝商船靠攏碼頭時所記起來的有限內(nèi)容。

  跟簡陋的澳門城比起來,碼頭卻要規(guī)整許多,十來條三桅大船排在長長的石頭堤壩邊上,船桅林立,防波堤把海浪擋在了外圍,顯得碼頭的規(guī)模宏大有序。有一面高高的葡萄牙旗幟迎風(fēng)飄揚,在現(xiàn)在的世界上,恐怕只有類似澳門的海外領(lǐng)地還會掛著葡萄牙王室的旗幟了。

  有黑人士兵手持長矛鳥銃守在碼頭上,冷冷的注視著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

  佩德羅等人自然是不會留著這些落難的中國人的,他也無暇顧及,俘獲的海盜船就夠他忙一陣子的了。所以船一靠岸,就任由難民們下船了。

  碼頭與澳門城之間,有一段距離,肉票們各奔東西,大部分都朝香山縣的方向去了,只有聶塵和鄭氏兄弟,走向了木頭墻的澳門城。

  入口處有中國吏目登記,僅僅是簡單的詢問一下進城的是由,記下三人的籍貫姓名,審視一下身體皮膚,就放行了。

  聶塵注意到,在吏目左右,有黑人士兵站崗警戒,手里的火槍制作精良,腰間還懸著短劍,神情嚴肅一絲不茍。

  “這是預(yù)防有海盜混進來?!编嵰还偾那牡臏惤檳m耳邊道:“海盜多是沿海的游艇子和疍民,身上全有紋身,一看就知道。”

  他見聶塵盯著黑人手里的火槍出神,又道:“那是火繩槍。我在家里時,見過倭寇用的鐵炮,跟這個一個樣子,只不過紅毛鬼的要精致一些?!?p>  “這玩意兒貴不貴?哪里有賣的?”聶塵問。

  “貴,十幾兩銀子一挺,但是在大明沒得賣,只有官府可以買?!编嵰还俅鸬溃骸安贿^可以從倭人手里買到,價格比紅毛鬼這邊要高一些?!?p>  “為什么?”聶塵奇道:“倭人的鐵炮不是比紅毛鬼的要粗糙嗎?怎么價錢的反倒貴一些?”

  “紅毛鬼精唄?!编嵰还倮檳m離開:“他們賣給倭人的成色很差,價格卻比賣給大明的貴,再拿著從倭國賺取的銀子來大明買絲綢瓷器,這一來而去,倒騰下就能省下不少差價,可以賺取更大的利潤?!?p>  聶塵恍然,旋即又有了更大的問題:“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鄭一官面露得色,指了指自己的頭:“你以為我毫無準(zhǔn)備就過來這邊學(xué)經(jīng)商了?在家鄉(xiāng)時我就跟跑海路的前輩打聽清楚了,很多事我都裝在腦子里?!?p>  幾人走在澳門城內(nèi)的石板大街上,街邊兩側(cè)都是華人店鋪,飯館茶肆、綢緞店瓷器行、紙鋪錢莊、牙行車行等等,各種各類的行當(dāng)應(yīng)有盡有,直讓人眼花繚亂,想不到外表簡陋的城里,卻充滿了車水馬龍的氣息。

  每條街都是這樣熱鬧,行走在街上的行人接踵摩肩人來人往,聶塵看到,夾在人堆里的,有不少黑人,都是作仆役打扮,任勞任怨的扛著東西下力氣。

  鄭一官一路打聽,帶著聶塵朝著城的東面走去,最后在一座商鋪門口停住了腳步。

  商鋪氣派,比沿街看到的其他商鋪要大很多,兩尊石獅子分列左右,巍峨的門頭重檐疊瓦,一塊黑漆牌匾高懸其上。

  “就是這里了?!编嵰还傧驳溃鲋弊幼x匾額上的字:“靖海商行,就是這里!”

  他趨向前,向門子報了姓名,遞上老爹的信,門頭看了信封上的名頭,知道是東家的親戚,領(lǐng)著三人進了門。

  商鋪里面沒有照壁,進了大門就是一塊院子,滴水檐下五開間的大門面,里頭一長溜的柜臺,幾個賬房掌柜在里頭坐著,要么噼里啪啦打著算盤,要么跟一些衣著講究的客人說著話,落珠洽談聲里,整個院落洋溢著濃烈的商業(yè)氣息。

  門子領(lǐng)著三人沒有停留,直接沿著回廊走向后進,后面依然是一處院落,一間大堂屋正對著月亮門。

  聶塵等人走進去時,正趕上里面有人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清瘦中年人恭敬的送一個穿藍袍的錦衣人出門。

  “鄙號的事,就有勞秦大人費心了,今后還請繼續(xù)多多照顧,黃某必不會忘記大人的恩德?!?p>  中年人在門口彎腰打拱,藍袍錦衣人答應(yīng)幾句,拿著一個小包袱走了,包袱沉甸甸的,看上去頗有分量。

  等藍袍人走遠,中年人才抬起頭來,身子站著不動,臉上卻愁容滿面,表情里涌現(xiàn)著掩飾不住的憂慮。

  “小海,把外面的幾個掌柜都叫進來,我有話說!”他肅容吩咐門子,抬眼又看到了聶塵等人,皺眉問道:“這是誰?”

  鄭一官從他爹那里知道黃程長相,認出這人就是舅父,于是趕緊上前,把父親的信雙手遞上,道:“舅舅,小侄是南安的鄭一官,父親說,小時候你回鄉(xiāng)的時候,還抱過我呢?!?p>  “唔?!秉S程把信展開草草一覽,勉強笑道:“原來是家鄉(xiāng)親戚,一路辛苦,我多年未歸家,不知鄉(xiāng)里可還好?”

  “托舅舅的福,一切還好?!编嵰还俚溃骸凹依锏泥l(xiāng)親們可想念舅舅啊,我爹還要我一定替他向你問個平安。”

  黃程一笑,把信收好放進袖里,嘆道:“離家十來年了,冷暖自知,世道艱險人情可畏,沒想到家鄉(xiāng)人還這么惦記我,黃某欣慰啊。這兩位是你的同伴?”

  “這是我弟弟鄭莽,這是……我的結(jié)義兄弟聶塵?!编嵰还俅鸬溃骸拔覀兲貋硗侗季司?,想在澳門闖一闖?!?p>  “好,年輕人就該有股子闖勁。”黃程略一思量,指著從外面進來的諸多掌柜其中一人道:“你們就且先跟著翁掌柜跑一跑吧,現(xiàn)在先去外面等會,自有人教導(dǎo)你們?!?p>  說罷就不再言語,與幾個掌柜一道進了堂屋里去密談,大門一關(guān),聲影全無。

  門子引著屁股都沒落座的聶塵三人又轉(zhuǎn)了出去,站在外間滴水檐下等候,就不再理睬,縮進門房里去了。

  聶塵等人就那么傻愣愣的等在原地,鄭一官略顯尷尬,強笑道:“聶老弟,舅父他想必商務(wù)忙碌,等忙完了,就會安頓我們?!?p>  “嗤!”門子不知何時又出來了,拿來一條長凳笑道:“小兄弟,你們跟黃老板的親戚,是表的吧?”

  “.…..”鄭一官漲紅了臉,道:“當(dāng)然不是表的,只不過……隔了幾房而已!”

  “那就是遠親了?!遍T子咂咂嘴:“跟我一樣嘛。每年從南安過來投靠黃老板的南安少年,不知有多少,起碼幾十個,都是遠親。你們定然會跟其他人一樣,先從學(xué)徒干起,說不定會有人分到我這門房里也不一定呢?!?p>  “……”鄭一官三人面面相覷,聶塵倒無所謂,鄭氏兄弟卻滿眼都是失望。

  “這樣也好啊,總比去海上送死強?!遍T房小海不過二十來歲,說話吐詞卻老氣橫秋:“想當(dāng)年跟我一起過來的同伴,去海上的都死光了,沒一個出頭的,小子們,澳門這地界兇險得很,發(fā)財容易,送死也容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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