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縣。
城頭上大亮,火光被四面而來的寒風(fēng)吹得左右搖曳。
然而,城頭上的士兵則早已經(jīng)冷顫不已,四肢僵硬。
年末的寒風(fēng),如同一把把冰刃,不斷切割著士兵的身體,直至刺骨。
尤其是那些前幾日剛被強征上城墻守城的百姓,身上別說甲胄,連起碼的御寒衣物都沒有,身上穿的只是被強征時穿著的單薄衣物。
在如此寒風(fēng)肆虐的高墻上,根本難以堅持。
有幾人實在忍不住了,只能蹲下,躲在墻垛后面,好歹避開一個方向上的寒風(fēng)。
然而還未等口中哈出幾口暖氣溫暖僵硬的手,身后馬鞭便抽了過來。
“??!”
冬天冰涼的身體,立刻傳來刺骨的疼痛,久久都無法消散。
劉巴再度登上了城墻。
其一身裘衣,看著城外依舊大亮的鐘朔大營,臉色一如既往地沉重。
“賊人竟在日夜趕工?”
他隱約看到了賊人夜間依然在不斷從山嶺往下運送木料,以及大營中不斷傳來刀砍斧剁的聲音。
“可曾發(fā)現(xiàn)賊首鐘云起前來城下?”劉巴問道。
“未曾?!睆埳壅f道。
劉巴不禁皺眉,賊人到了城下,竟然沒有絲毫的試探,竟然只是一心造攻城器具?
莫非是想一鼓作氣攻克我掖縣?
賊人眾多,若是器具打造完成,恐怕掖縣危矣!
“蔣壬軍此刻到了何處?”劉巴再次忍不住確認道。
“大人,先前探馬回報,蔣縣令在明晚之前,必然能率軍抵達?!?p> 劉巴只能點頭。
寒風(fēng)從掖縣城頭往南,吹到了鐘朔大營。
裴嶠站在大營外圍的木柵望臺上,看著遠處的掖縣,提起的心一直沒有放下。
除去派出去哨探以及巡邏的士兵,營中士兵不足三百,而且還在手頭上還在忙活打造器具。
若是劉巴此時來襲,只憑三百人,又如何能抵抗?
更致命的是,要是劉巴通竅,趁夜襲營,那更將是一場災(zāi)難。
“將軍這是在行險??!”
“傳令,今夜不眠,連夜打造器具?!?p> “是?!?p> 裴嶠也只能順著鐘朔的思路,以期延緩劉巴看穿的時間。
他看了看身后成片的營帳,以及遍布營中的旌旗,忽然明白鐘朔先前所說了。
“將軍料事縝密,此刻某也只能寄希望如此以迷惑劉巴?!迸釐嘈α讼隆?p> 不過,此刻他最擔(dān)心的還是鐘朔率軍襲擊援軍的情況。
雖然他此刻還不甚明白鐘朔所說阻擊援軍如何是此戰(zhàn)的關(guān)鍵,但是他明白,己方兵力劣勢,戰(zhàn)力也不占優(yōu),想要擊潰對方兩千人,并不容易。
寒風(fēng)帶著裴嶠的憂慮,一路呼嘯北上近三十里,一直飛掠到了山嶺中的官道上。
此刻,官道上從車陣開始,一路伏尸,士兵身上、地上都是箭矢。
血腥味隨著風(fēng)飄散在整個山嶺上空。
眼見此地已經(jīng)是絕境,處于隊列后方的孟氏部曲,率先掉頭轉(zhuǎn)向。
孟祥一馬當(dāng)先,身后孟氏部曲步兵緊隨其后。
稍后便是徐氏。
徐祿看到在箭雨中不斷倒下的徐氏部曲,當(dāng)即心痛到難以自已。
前番潛入東萊山中進攻賊人,已然使得徐氏元氣大傷,此番若是再將這些部曲損失殆盡,那徐氏只能是任人蹂躪了。
“撤,速撤!”徐祿讓兒子徐覓高呼。
幾大豪族的部曲相繼后撤,逼得蔣壬也只能下令退去。
此處賊人早有準(zhǔn)備,地形于己方實在不利,騎兵難以沖出,步兵難以展開,仰射太過困難,連弓箭手都無法反擊對方。
局面實在太過被動,突圍不成,繼續(xù)呆在官道上只能被動挨打,只能向后退卻。
只要退出此處山嶺之中,賊人伏擊自解,然后便可在開闊地帶重新列陣,迎擊敵軍。
雖然在山嶺官道中,己方至少倒下三四百人,已然損失不小,但依然有一戰(zhàn)之力。
尤其面對賊人流民之類烏合之眾,未必不能反敗為勝,況且某麾下還有騎兵,只要騎兵沖鋒……
“騎兵……”
左手捂著臂膀冒著箭雨的蔣壬,看到了自己前方的騎兵,身下已然匹馬未見,之前下了馬,此刻光顧著撅著屁股跑了。
“騎兵返身牽馬,騎馬沖出!”
蔣壬大聲疾呼,騎兵沒了馬,那便如老虎沒了牙齒。
已經(jīng)逃出近一里地的騎兵,聽令之后只能返身。
只是冒著箭矢到了地方遠遠一看,發(fā)現(xiàn)賊人非但沒有追擊,竟然挪開了車陣,將未受傷的馬一匹匹全部給牽走了!
眼下車陣再次合攏,弩箭再次襲來!
這……
眼下車陣那里只剩下一堆尸體和一些殘馬。
“撤!速撤!”蔣壬氣得差點沒吐血,只能先撤出去保存實力再說,尋機會再戰(zhàn)。
然而,就在領(lǐng)頭的孟祥,看到山嶺中官道出口在望時,黑暗中傳來了令人心驚的馬蹄聲。
“噠噠噠……”
“停!”
孟祥一聲令下。
向前狂奔逃命的孟氏部曲,當(dāng)即停住了腳步,頓時面面相覷。
“噠噠噠……”
馬蹄聲越來越近,頻率越來越快!
戰(zhàn)馬在加速!
很快,黑暗中,一隊狂奔而來的騎兵,身影越來越清晰。
其踏著寒風(fēng)而來,盡皆身披重甲,身上甲光幽亮,手執(zhí)長槊,槊刃上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寒光從暗空刺出,似有直刺人心窩之勢!
這一刻,幾乎所有孟氏部曲如同被騎兵卷來的風(fēng)冰凍住了一般,瞬間呆愣當(dāng)場。
“是……賊人!”
孟祥驚呼了一句,懾于對方騎兵之勢,當(dāng)即便想再次撥馬掉頭,再次逃遁,以避其鋒芒。
卻未曾想他處于領(lǐng)頭位置,身后路都已經(jīng)被自己麾下堵死,急促之下,根本退卻不得。
“迎戰(zhàn)!”
“擅自退者,斬!”
無奈,孟祥只能高喝幾聲,隨即手執(zhí)長槊,雙腿一夾,催馬前進,意圖沖破對方,先行逃到對方身后,以擺脫險境。
“賊人休要猖狂!”
孟祥臂夾長槊,直刺向賊人騎兵領(lǐng)頭之人。
長槊探出,暗空中兩道寒光,針鋒逼近!
槊刃甚至在刺破的寒風(fēng)中發(fā)出震顫的金音!
可就在槊刃交錯之際,鐘朔卻身形一側(cè)。
“鏘!”
堪堪讓過對方的刺擊,槊刃在甲胄上擦出一絲火花,同時手中往前的長槊橫立身側(cè),貼著對方的槊桿逆風(fēng)向前!
“砰!”
孟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長槊,直接將自己橫掃下馬,最終倒退飛出。
胸腹之中頓時如同翻江倒海般絞痛,但并沒完。
一聲馬嘶之后,對方騎士所乘馬匹直立而起,待前蹄再在身前落下時,一道駭人的寒光便直刺而來!
“蒽!”
孟祥一聲悶哼,眼睜睜地看著冰寒的槊刃,刺在自己的脖頸,寒光逼目!
孟祥身后的孟氏部曲,眼看只是一個交鋒,自家家主便命喪當(dāng)場,當(dāng)即呆若木雞。
可當(dāng)為首賊人拔槊一揮,身后騎兵更加加速沖擊而來時,馬蹄之聲如同催命之音,瞬間便本能朝后潰退。
“家主死了!”
“快逃!”
孟氏部曲一邊哭喊一邊往后狂奔。
原本以為就要沖出此處山嶺之中的后方各家部曲,頓時被堵塞,隨即被奪命而逃的孟氏部曲沖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