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柳這次搬去的地方在平湖,是個風景秀美,物產富饒的好地方,只是離杭州城有些遠,一行人緊趕慢趕直到戌時才趕到田莊。
當初從長房接收這個莊子時,王思柳就讓洪管家先行來查看了一番,見那莊頭老趙還算老實穩(wěn)重,在鄉(xiāng)鄰中口碑還不賴,也就沒再另找人接替他,讓他繼續(xù)在莊子里當差,不過,為了穩(wěn)妥,洪管家還是從王家自己的幾個鋪子里挑了三四個機靈聰慧的伙計過來,一來是幫王思柳跑腿辦事,二來嘛,自然是盯著莊子里這些人,怕他們見王思柳年紀輕輕的好欺負,耍些陰損手段讓王思柳吃了虧。
莊子里除了洪掌柜派來的伙計還有幾戶四太太唐氏送來的老仆,已經提前得了信兒,知道王思柳一行今天會到,早就按照主子們的習慣收拾好房間、備了洗漱的熱水恭候著。等到王思柳的車隊進了田莊地界,莊子上下百十口家丁、仆婦,不論男女老幼全都列隊在門口恭迎,每人手舉一根火把,將漆黑的夜晚照得比白晝還要明亮。
王思柳先坐車、后坐船,路上顛簸了一天,累得她骨頭都散了架,因此到了地方只是和莊頭、賬房先生、幾個管事見了一面,寒暄了兩句就讓眾人散了,隨后簡單梳洗一番,匆匆扒了兩口飯就上床休息去了。
第二天,王思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完畢后馬上去見了姐夫和兩位表哥,四個人隨意閑聊了片刻,隨后馮昊和楊家兩兄弟便要啟程返回杭州城。臨走之前,馮昊對王思柳又叮囑了一番:“思柳,你現(xiàn)在離府獨居,要照顧好自己,萬一遇到棘手的事自己應付不來,馬上派人送信回去,不管是外祖母那邊還是我們馮家都不會置之不理,千萬別委屈自己。另外,離這邊大概三十里是我外家的田莊,我已經跟我舅舅打過招呼,讓他們那邊的莊頭照顧一二,你若有什么事盡可讓下人去那邊報個信,他們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多謝姐夫替我考慮周到,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倒是姐姐那邊,我這一走,不知道她會傷心成什么樣,你幫我勸勸她,等將來有空閑的時候,讓姐姐來我這邊住幾天吧?!?p> 馮昊點點頭,笑著應道:“這是自然,等將來有了空閑,我會帶你姐姐一起過來,你若在這邊住煩了也多往杭州走動走動,別離得遠了,連親戚都做不成了?!?p> 王思柳點頭笑道:“有姐夫這句話就好,別到時候我三天兩頭往你家跑,你倒嫌我煩,那我可不依的。”
眾人哈哈大笑,又寒暄了兩句后,馮昊與楊家兩兄弟上馬起程。
送走了最后的幾位親人,王思柳莫名的感覺有些難受,雖說是她自己要求搬出來的,可現(xiàn)在面對著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她一時也有些不適應。不過,這種不適應還快就被王思柳拋之腦后了,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王思柳在沒有了管束之后,原本就膽大好動的性格讓她在這里如魚得水,雖不至于上房揭瓦,但是下河摸魚,上樹掏鳥蛋,追著鴨子滿街跑卻是她經常干的事。
王思柳也有苦惱的時候,原本她琢磨著江老安人不在,她不用像在府里那樣晨昏定省,那就可以想什么時候睡就什么時候睡,想什么時候起就什么時候起,可誰知她這生物鐘卻是定了型,晚上到了點必困,早上到了點必醒,讓她忍不住吐槽,自己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
王思柳雖然膽大頑皮但也是知道是非輕重的,在這邊住了幾天,適應了新的環(huán)境之后,她便給莊頭下了第一道命令,讓他給自己雇了一位教書先生。多年受的教育讓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知識就是財富的道理,眼下的情形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讀書人在這個社會有多受人尊重,她要保護自己,融入這個社會,成為其中的一員,那么首先該讀的書,該具備的文化素養(yǎng)就絕不能棄之不顧。
趙莊頭給她請的這位先生姓李,年約三十上下,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博學之人,身上還有舉人的功名,只因家中貧困,又有老母常年臥病在床需要人照料,李先生這才放棄了科考仕途,依靠教書維持家計。
王思柳正式下聘之前和這位李先生見了一面,見他溫文爾雅,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雖然飽讀詩書,卻并不迂腐,言辭之間不乏機敏詼諧之語,讓王思柳非常滿意,當即訂了聘書,一年三十兩銀子的教資并提供一日兩餐,每五日休沐一天。
王思柳開出的條件大大超出李先生的預料,這可比普通人家多了至少十兩銀子,又因為王思柳對他頗為敬重,言談舉止間沒有半分倨傲輕視的意味,讓他對這個即將成為他學生的千金小姐好感倍增,因此王思柳一說完,李先生當即點頭同意,雙方定了日子,只等行了拜師禮,就可正式開課。
解決了頭等大事,王思柳的每日的作息就有了規(guī)律。一般來說,早晨起床之后,她先是圍著莊子跑上一圈,活動活動筋骨,吃過早飯后,跟著李先生上課讀書,學習各種史書典籍,下午午覺睡醒之后,練一個時辰的字帖,然后在后院鼓搗那些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來的鍛煉體能的器械,到了晚上,要么看會閑書,要么撫琴自娛,如此,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王思柳如此愛玩,看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自然是激動歡喜的,莊子里的大小管事們正愁不知該怎么討這位新主子的歡心呢,這下可算是摸到了門路,其中最高興的要數(shù)管理家畜的管事孫守業(yè)。
王思柳新得的這個田莊除了種糧種菜之外,還養(yǎng)了不少家禽家畜,雞鴨牛羊這些尋常牲畜自不多說,竟然還有大雁、野鴨、野豬這些野物,更有甚者,王思柳還看到了仙鶴和梅花鹿,如此可見,這個孫守業(yè)還是有些本事的。因此當他看到王思柳整天在后院顛來跑去之后,心里就就料定這個小丫頭絕對是個膽子大的,一般的小貓小狗那些尋常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她未必能看得上眼,絞盡腦汁地琢磨著要弄點什么新奇的東西才能讓王思柳對他另眼看待。
如此過了三四個月,一天下午王思柳正在后院她鼓搗出來的器械上上下翻騰的時候,孫管事一臉喜氣地走了進來,行完禮后,對王思柳說道:“姑娘,小的前些日子去外地收貨,碰到了件寶貝?!?p> 王思柳聞言一愣:“寶貝?什么寶貝?”
“小的已經將那寶貝帶了回來,就在前院,您隨小的去看一眼就明白了?!?p> 王思柳看著孫守業(yè)臉上那怎么都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遂放下手中的器械,領著身邊的下人到了前院。
前院早就圍了一幫人,見王思柳過來急忙讓開一條通道,于是王思柳便看到了兩匹毛色灰暗,瘦骨嶙峋,一點精氣神都沒有的——姑且稱之為‘馬’的動物。
王思柳眨巴著眼睛把那兩頭四條腿的動物上下打量個遍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隨即向跟在身旁的孫守業(yè)問道:“孫管事,這就是你說的寶貝?這其中可有什么名堂?”
孫守業(yè)怕是早就猜到王思柳會這么問,強掩住心中的興奮之情,一本正經地向她解釋道:“姑娘,您別看這兩匹馬又瘦又小,沒什么稀罕,可這是千金難尋的上等寶馬‘烏珠穆沁馬’?!?p> 王思柳雖然不知道這‘烏珠穆沁馬’到底是個什么名貴品種,可一聽這名字她大概也猜出來這種馬不是中原地區(qū)所產,產地不是蒙古草原就是西北游牧民族聚集的地方,于是問道:“出自何處?”
孫守業(yè)眼睛一亮,低聲回道:“漠北草原,元蒙人游牧狩獵的地方?!?p> 王思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果是元蒙人的話還有點意思,這馬有什么來頭?”
孫守業(yè)聞言心中大定,回道:“姑娘有所不知,這種‘烏珠穆沁馬’可是千里良駒,耐力好、速度快,久居漠北苦寒之地,適應性強,極少生病,前朝開國太祖的禁衛(wèi)軍選用的就是這種‘烏珠穆沁馬’,本朝太宗與元蒙人開戰(zhàn)時,飽受騎兵困擾,直到大將軍南宮佰川千里奇襲,毀了元蒙人的馬場,得了上萬匹寶馬良駒才遏制住元蒙人攻擊勢頭,南宮將軍當年帶回來的上萬匹馬就是這‘烏珠穆沁馬’?!?p> 王思柳一聽恍然大悟,原來還是名門之后,不過看著眼前這兩匹灰頭土臉的極品寶馬王思柳仍然是皺眉不止,問道:“既然是寶馬,怎么長成這樣?你要不說這來龍去脈,我還以為買回來兩頭驢?!?p> 孫守業(yè)一聽大笑不止,說道:“不怪姑娘會這么說,我初見時也差點打了眼,怪只怪這馬原來的主人是個棒槌,不肯喂好草料,只弄些雜草樹皮胡亂應付,讓這好好的寶馬良駒瘦成這個鬼樣子。”
“那你怎么就斷定這是‘烏珠穆沁馬’?不會是其它雜種馬化了個妝糊弄人吧?”
“姑娘放心,孫某人在這行當里混了半輩子,年輕時隨著家中長輩入過馬幫,販過馬匹,對相馬,孫某人自認還是有幾分眼力的,當時,我在市場上看到這兩匹馬,雖已瘦得皮包骨,可當拉上滿滿一車貨物時,這兩匹馬的腳力絲毫不比其它健壯的馬匹遜色,而且我也仔細觀察過,這兩匹馬不論是毛色、后肢形狀、走路的姿勢都與馬經上記載的寶馬特征極為相似,是故我才敢斷定這兩匹馬必定是千金難得的‘烏珠穆沁馬’。”
王思柳見孫守業(yè)說得頭頭是道,心里的疑問也就沒那么大了,隨口問了一句:“這兩匹馬一共花了多少錢?”
孫守業(yè)突然之間變得靦腆起來,支吾了半天才說道:“六十兩?!?p> 王思柳當即嚇了一跳,追問道:“多少?”
“六十兩!姑娘你不知道,那原主雖然養(yǎng)馬是個棒槌,可卻不糊涂,這兩匹馬是他前年去關外販貨的時候從當?shù)刭I的,那個地方離元蒙人的草原近,想來他也知道元蒙人的寶馬名聲在外,不論我如何勸說、壓價,他都不退讓,不得已我只能按照這個價格買了回來?!?p> 王思柳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按照這邊市面的價格,一匹能日行百里的好馬只要二十兩銀子,中等的十五六兩,差一些的只要十一二兩,孫守業(yè)買回來的這兩匹明顯要比市面上的貴出許多。沉默了半天后,王思柳重重嘆了口氣說道:“既然買回來了,就先養(yǎng)養(yǎng)看吧,如果真是匹寶馬良駒這個價錢還是便宜的,實在不行也可以當成馱馬,拉車運貨,總不至于讓錢打了水漂?!?p> 孫守業(yè)一聽眉頭也舒展開來,拍著胸脯說道:“姑娘放心好了,以后我親自照料這兩匹馬,不出仨月一定讓姑娘覺得物有所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