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未說完,明珠輕笑一聲打斷,“哎喲,看不出來安小生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可……”明珠帶著盈盈笑意,只是笑未達(dá)眼底,一步步走向安昀,昂著首,“你說與她無關(guān),便無關(guān)了?”
聞言,安昀心跌入谷底……
明珠一刀插入樂瑤所騎馬臀,那馬仰蹄長嘶一聲,向著不遠(yuǎn)處枯草而去,前蹄踏空落入坑中。
明珠一手拉著安昀衣領(lǐng),脫到坑邊低頭看去,坑下兩只惡狼,正啃咬著那馬,尖尖獠牙不停撕扯著馬肉。馬不斷長嘶,掙扎,畫面血腥,不過明珠倒是有些歡喜的挑挑眉。
樂瑤怕了,……偷偷向后挪去,她要喊人來,她怕……
可是沒走幾步,明珠便回頭看她,聲音陰冷,“樂瑤此時去喊人,怕會是與安小公子永別了,樂瑤可忍心?”
與安昀永別?她樂瑤怎可能丟下安昀?看了看地上半躺著的安昀晃了晃頭,立于原地,不再挪動。
安昀心知她意,……可……閉了閉眼,他不信明珠會要了自己性命,至多是被狼咬上幾口……
明珠則伸手拍了拍安昀臉頰,半蹲于他身旁,帶著幾分不屑,“安小生不知?本公主十五歲便能戰(zhàn)群狼了嗎?坑中才放兩只?忒看不起人了吧。”言罷,卷起右臂袖子,露出當(dāng)年狼爪之疤痕給安昀看了看。
這疤痕不光是明珠戰(zhàn)群狼的英勇記號,也是明珠護(hù)著愛戀之人印跡,明珠一點(diǎn)不覺得丑,反而非常喜歡。只是此時心如死灰,再看這疤痕仿似在嘲笑自己般……
起身拿過身后之弓,幾箭便了結(jié)了坑中二只狼命,拎著安昀領(lǐng)子扔了下去,“今日秋高氣爽,心情好,便放你一馬,且在坑中呆上一呆?!?p> 安昀撲通一聲落于坑內(nèi),卻是未想到,明珠此次倒是心慈手軟了。
明珠立于坑邊,低頭看著安昀,眼帶鄙色,“安昀!像個男人些!不服便執(zhí)劍來戰(zhàn)!別成日像個怨婦般想些下作手段!”復(fù)轉(zhuǎn)身看著樂瑤,“公主是要我丟下去?還是自己跳下去?”
樂瑤緩緩向坑邊走去,與明珠錯身之時,低聲道:“謝謝嫂嫂?!彪S后一咬牙便跳入坑中。
安昀雖雙手被綁,但仍高舉雙手接住了樂瑤。
二人于坑內(nèi)相視而望,身旁一具馬尸,兩具狼尸……
打馬回到看臺,遠(yuǎn)遠(yuǎn)的明珠便望見,劉玄錦頭戴金冠正為柳玉芙牽著馬,二人秋日陽光下相視而笑,眼中滿含著對方,日光輕柔照在他二人臉上,好似鍍了層金光般……記憶中,兄長與桑珠相對而視的畫面相疊……
明珠內(nèi)心大悸,眼眶酸疼,胸口憋悶得疼,似有鋼針穿胸而過般的疼……自己還是形單影只,總是為情所困,總是一往情深,便是慧劍日日高舉,也斬不斷那綿綿情絲,反而將自己越纏越緊,仿要窒息般。垂下雙肩來到看臺,下了馬緩緩向前走去……
那大紅身影恍惚了劉玄錦的雙眼,不自覺望著那背影,……那落莫身影,緩緩走著,只是背影也教人感到孤寂,倒底是誰令你心動?誰讓你心痛?誰讓你捧于心尖久久不能忘懷?……可是又有誰如我這般目光緊緊追隨著你,想要知曉你所思所慮,想要擁你入懷撫平你心中傷痛,明珠啊……可愿回首望一望玄錦?
可明珠終是直直走著,始終未回頭看劉玄錦一眼,……你心中仰望珍惜的風(fēng)景,也許在他人眼中……你也是最美的……令人仰望風(fēng)景。
初冬
明珠還是坐于面館二樓喝著酒,忽的白根來報(bào),找到俊夜郎了。
明珠正臨窗而望,動了動眼珠,攏了攏身上襲衣,帶著婷婷跟上白根走了出去。
京都城內(nèi),一條狹小巷子最里,有間快傾倒的瓦房。明珠帶著婷婷一把推開院門立于院中環(huán)顧著四周,一院子的破敗。
白根站于院中喚了幾聲,“是否有人!”
不一會兒,從房內(nèi)走出一名男子。
男子一身粗麻布衣,看似書生打扮,但周身許多處都落了補(bǔ)丁,五官清瘦,倒有幾分俊朗模樣,抬了抬雙手一臉莫名的看著院內(nèi)幾人,“敢問諸位是?”
明珠上前一步,打量了屋舍,已進(jìn)冬日,窗子還破露,看樣子是個窮苦讀書人,不悅問道:“明珠傳,可是你寫的?”
明珠毫不客氣,直接了當(dāng)問了出來,抱著雙臂斜目看著男子。
男子一愣,眼神之中不停變換著什么,趕緊低下頭,拱手道:“敢問姑娘是?”
“你書里的主人公啊~那個生于大漠,奇丑無比,身體健碩,眼如綠豆,聲音粗曠,頭發(fā)枯黃!于大漠之上人見人怕,狼見了都轉(zhuǎn)彎的明珠公主啊……”明珠轉(zhuǎn)了靴尖來到男子面前,探究的目光投了過來。
男子趕緊撩衣跪地叩首,“只是糊口飯吃,公主見諒……不……舒王妃恕罪……”
明珠本就是帶著滿身火氣來的,但看得眼前男子如此落迫,反倒火氣降了些。身為一國公主,怎能如此容不下人?
抱著臂圍著男子轉(zhuǎn)了圈,又細(xì)細(xì)打量番,“抬頭好好看看本公主,記住本公主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換做旁人定會口稱不敢,跪地磕起頭來。可眼前男子卻依言抬起頭,深深的看著明珠,好似當(dāng)真要把明珠深深記住般。
這男子似有些與眾不同之處,明珠想著,他眼神之中并無懼怕之意,只是深深看著自己,道是有幾分……怪異,明珠忽的來了幾分興趣,“報(bào)上姓名?!?p> 男子跪地,面不改色,依然看著明珠,低聲答道:“小生侯承樂,只是名窮酸書生?!?p> 確實(shí)是名窮酸書生,這房子也夠窮破的,難道書齋給的稿費(fèi)太少了嗎?
婷婷卻挪到明珠身后小聲說道:“姑娘還是先讓侯公子起身吧?!?p> 聞聽此言,侯承樂看了眼婷婷,微微點(diǎn)頭以示感謝之意。婷婷卻微紅了面頰。
明珠清咳了聲,女大都是不中留的,抬了抬手示意侯承樂起身。
破瓦房內(nèi),哆哆嗦嗦走出位老婦,一頭花白頭發(fā),駝著背,雙手向前摸索著,看來是名眼盲婦人。
“樂兒啊,可是有客人來了?”
侯承樂趕緊走過去,扶著老婦,口中說道:“娘,是書齋的人,您先回屋吧,兒子說幾句便好。”
老婦點(diǎn)著頭,腳步卻踉蹌幾步,險(xiǎn)些摔倒。婷婷急忙上前,幫著攙扶著。
侯承樂趕緊給婷婷一個感激的眼神。
明珠摸著下巴看著三人進(jìn)入屋,沉思起來。
(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對嗎?)白根湊了過來。
“也沒什么不對,只是這個人看似文弱書生,又是初次見我,未免有些……太鎮(zhèn)定了些?!?p> 是了,但凡平民百姓見了大官都會緊張,有些膽小的還會全身抖個不停,話也說不完整。何況這個侯承樂的《明珠傳》中如此寫自己,難道……他就不怕?剛剛端看侯承樂表現(xiàn)得像是懼怕,但其實(shí)眼神之中并沒有什么懼怕的意思,明珠從來心大,也摸不準(zhǔn)究竟是什么,只是感覺有些怪異,不過看婷婷那樣子,怕是又心軟了。
不一會兒,侯承樂與婷婷并肓走了出來,仿似客套的還說著什么。
明珠想著既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幸便不想了,說不準(zhǔn)人家是有那所謂讀書人的氣節(jié),也說不準(zhǔn)是他寫自己后,早已做好了自己會殺上門的心里準(zhǔn)備。
一個窮酸書生,明珠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見婷婷走到自己身后站好,明珠冷哼聲,甩了袖子轉(zhuǎn)身便走了。今日一見,她就不信了,侯承樂還敢出第四冊?!
冬日,天空飄起了雪花。
明珠裹著一身火紅的狐貍大氅立于院中看雪。
劉玄錦帶著書才來到桃然院。
今日劉玄錦也穿了身大紅,顏色竟與明珠的有些相配,俊男美女立于一處,很是登對。
明珠現(xiàn)在對他時不時的殷勤很是反感。
劉玄錦卻毫不在意,仿是習(xí)慣了般,淺笑著,“今日是明珠生辰,玄錦命人備了酒菜,玄錦知明珠喜歡飲酒,還備上暖酒,明珠可愿陪玄錦共飲?”
忽的明珠轉(zhuǎn)身怒目而視。
劉玄錦心下一沉,又說錯了什么嗎?
“劉玄錦可知明珠從不過生辰?”
從不過生辰?為何?哪有人會不喜歡過生辰的?劉玄錦猛然低頭,心中難過暗想:難道明珠厭煩自己到連生辰也不愿意過了嗎?
雪花飄零,劉玄錦強(qiáng)忍心中痛意,從袖中抽出小木盒子放入明珠手中,轉(zhuǎn)身走出了桃然院。
其實(shí)是劉玄錦真不知,明珠當(dāng)真是從來不過生辰的。
低頭打開木盒,一支金釵,上鑲著顆顆粉紅色寶石呈桃花形,釵上刻了個“錦”字。
明珠回身進(jìn)了屋內(nèi),將金釵放于梳妝盒內(nèi),脫了外衣,靠坐床榻之上,從枕下抽出本書,《公子如玉,奴家歡喜得緊》伸手細(xì)細(xì)摸著書后一行小字,陷入沉思之中……
從這日之后,劉玄錦再也沒有來找過明珠,明珠也清靜了不少,無事便去面館看婷婷。
今日明珠來到面館卻發(fā)現(xiàn),婷婷在縫著一件男子長衫。
“給誰的?”
婷婷仿似才看到明珠到來,趕緊起身幫明珠脫著外衣,打著雪。
輕咬著嘴唇,弱弱道:“……給侯公子做的,他一個男子又不會針線,家里娘又眼盲……”
明珠有些不樂意了,推了推她做活的針簍,一屁股坐到一旁,“也不見你給你家姑娘做身衣服穿,倒是先給外面不知哪里來的男人做上了,這叫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