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河有些替蕭如煙、替纖云所不值,可他們的事情又哪里輪得到自己來置喙呢,其中別個滋味,恐怕也只有當(dāng)事人才能知曉吧。
“太后喪事,又正趕上前方戰(zhàn)事,眼下皇宮人人自危,正是你與蒼耳出宮的好時機(jī)。本宮已經(jīng)替你們安排妥當(dāng)了,明日便可動身,從今往后不會再有蘇錦繡這個人了。”
李星河直直的盯著蘇錦繡,想要從她的眼中讀出不舍、留戀的情緒,可遺憾的是,她沒有。她的雙眸異常鎮(zhèn)靜,甚至未曾有過一絲的波瀾。
“那便有勞了?!碧K錦繡帶著感激的語氣說道,只是略帶幾分蒼涼之感。
恰好此時,茗薇也將五皇子帶了出來,怯生生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李星河,帶著些許的好奇。
五皇子,名喚李承澧,澧字自然也是李駿親自取的。適逢那年北方干旱,甘露降,澧泉涌,這便足以見得他對這孩子的看重,想來自己和李承德的名字還是欽天監(jiān)選的呢。
李星河蹲下身子和李承澧平視著,他的清澈瞳孔倒映著李星河的模樣,李星河輕笑了一聲說道,
“我是你的長姐,從今往后我來照顧你好嗎?”
李承澧看了看蘇錦繡又看了看李星河,疑問道,
“那我的母妃呢?她是不是要走了?”
李星河一時有些語塞,抬頭看了一眼榻上的蘇錦繡,卻見她眼眸中泛著淚光,畢竟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可終歸還是有些感情吧,李星河心想。
“你的母妃待在這里會很不開心的,所以她選擇了離開,承澧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母妃終日寡歡吧?!?p> 李星河牽著他肉嘟嘟的小手,語氣輕柔的安慰道。
李承澧歪著小腦袋,對著蘇錦繡說道,
“我早就知道母妃有一日會離開這里,所以承澧會很乖的會聽皇姐的話。日日用功讀書,好為皇姐和皇兄分擔(dān)?!?p> 雖然他滿臉的倔強(qiáng)和隱忍,可李星河依舊能夠聽出他的哭腔和濃烈的不舍。
蘇錦繡此時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滾落下來??衫畛绣⒑芏碌膶⑿渲械呐磷幽贸鰜?,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蘇錦繡緊緊地將李承澧抱在懷中,反復(fù)地說著對不起三個字,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可以說蘇錦繡這個人是自私的,奮不顧身的投入愛情之中,卻放棄了自己身邊的一切。可孰對孰錯,在這世間沒有任何意義,起碼在這里沒有任何意義。
但她又是幸運的,遇到了生命中兩個全心全意愛著她的男人,但愿她真的可以追尋到自己的幸福,也不枉顧這么多人的犧牲。
就這樣,第二天李星河便頒布了詔書,蘇太妃憂思過度已然追隨先帝而去,死后自然身葬皇陵,但不享宗廟,不入玉碟。
之后,天瀾國師蒼耳也提出了請辭,而下一任國師的人選自然也是蒼耳的弟子。對此李星河也沒有多余的表示,只是放他離去了。
那天晚上,李星河前去送行,正當(dāng)蘇錦繡踏上馬車的時候,李星河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你可曾對李駿有半分的心動,哪怕只有一刻?”
“我對他有過怨恨,亦有過年少時的歡喜,可唯獨對他未曾有過半分心動?!?p> 蘇錦繡抬起頭來,展顏一笑,感受著胸口處那枚血玉的溫度,淡淡的說道。
帝王將相俱往矣,恩怨情仇隨風(fēng)逝。往事已去不可追,今日既來且珍行。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闊天高任縱橫。
很多年后,李星河依舊記得那個場景:暗夜深沉,星光寥落,長街古道,蟬鳴陣陣。蘇錦繡坐上馬車對這皇宮對這皇宮里的人,沒有半分的留戀離開了,可她眼里的光卻如星河般璀璨奪目。
李星河不知道蘇錦繡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但是李星河自己知道她做不到像蘇錦繡那般灑脫,在這皇宮中她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東西了,包括手中緊握的權(quán)力。
太后與太妃相繼離去,前方的戰(zhàn)事也是有些吃緊,再加上南方的洪災(zāi)未平。別說是朝堂之上氣氛凝重,人人自危,就連李星河也感覺身心俱疲,應(yīng)接不暇。
好在前線傳來捷報,平陽城解圍了,元啟退行百里。這讓端坐于高位的李星河松了口氣,也讓大臣們松了口氣,眼下最為緊要的事情便是水災(zāi)了。
“張愛卿,你繼續(xù)剛才的呈報?!崩钚呛訄?zhí)起手中的狼毫,翻看著剛剛地方呈上的奏章,沉聲道。
戶部尚書張知節(jié)手握朝笏,上前一步,繼續(xù)說道,
“東南州郡近日來暴雨連綿,江堤崩潰,洪水泛濫,百姓流離失所,稻田皆是顆粒無收,請殿下即可開倉放糧,賑濟(jì)黎民?!?p> “不可,殿下,臣有異議。治理水患,只需調(diào)動當(dāng)?shù)氐陌傩蘸凸俦粩嗵岣叩虊蔚母叨燃纯桑倥汕渤泄賳T前去督察,安撫民心,如此,自是無需放糧?!眱?nèi)閣大學(xué)士甄少卿反駁道。
“殿下,臣贊同內(nèi)閣大學(xué)士的方法?!惫げ渴汤申惿倏蹈阶h道。
“無需放糧?”李星河反問道,譏諷一笑,將奏折狠狠地扔到地上,又接著說道,
“自古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百姓無糧可食,還需日夜加固堤壩,若是引發(fā)暴動,這后果可是你一個內(nèi)閣大學(xué)士能承擔(dān)的起的?安撫民心,卻不知民生所求,甄少卿你念的那些圣賢書都念到哪里去了?”
甄少卿不敢直視著李星河的眼睛,忙跪了下來,額頭也冒出了些冷汗。這是長公主第一次攝政,新官上任還三把火呢,何況是陛下親封的護(hù)國公主。沒想到這長公主年紀(jì)不大,這氣勢倒是迫人得很,思量萬千,甄少卿便轉(zhuǎn)了口風(fēng),
“此時是微臣考慮不周,未能以百姓所需為先,望陛下恕罪?!?p> 李星河未讓跪在地下的甄少卿起身,殿內(nèi)以金磚鋪之,質(zhì)地堅硬細(xì)膩,敲之若金屬般鏗然有聲,跪得一小會兒,膝蓋便沒了知覺。民之所求君之所予,這個道理都不懂,如此,也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