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我送你回去罷?!彼舆^侍衛(wèi)拿的兩把傘,一把是姑娘家的紅梅花傘。
伊人失笑,按住他放在傘柄的手,“說好了我送你回來,你又將我送回去算怎么回事,你回去罷,有人送我回去?!?p> “誰。。。。。?!?p> 墨色身影在他眼里出現(xiàn),由遠及近,止住了他要問的話。
男子打東街而來,一把素色的油紙傘,傘下是明媚的笑臉,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見她落在雨里,瞬間斂了笑意,步履飛快,濺起的泥垢落在他的衣袍。
“怎的不打傘,著涼了可怎么辦?”語氣里是他沒有的親昵。
伊人望著將大半扇面落在他頭上的男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一笑以示安慰。
轉(zhuǎn)過頭對蕭予安道:“你快回去罷,別受涼了,府里人還等著呢?!?p> 送傘的小廝就站在門口,翹首望著他。
他立在門前,看那遠去的兩抹身影,青色衣衫依附在男子的玄色衣袍上,如此貼合,仿佛在說他剛剛伸手抓空的飄渺青煙都是笑話。
雨傘不大,男子半個身子都在雨里行走,傘下的女子卻沒讓風雨沾濕半點,他們慢慢地走著,他遠遠地望著。
他和她之間最近的距離,大概就是那截還沒走完的路,是悄悄放在背后沒抓住青色云煙的手,也是此刻直白又羨艷的眼神。
原來他喜歡上這個姑娘了哦!可他不是她的良人??!
修得半生,得此情緣,還能歡喜,已是萬幸,這段緣,就此了了。
愿卿所戀的山川河流,入眼皆是所愛,所盼的海清河晏,觸手皆是陽光普照,滿載欣喜,一生無愧,一世無憂。
無畏念得這聲卿,君子這一回頭,從前都是過往,往后皆是祝福,還望卿珍重。
卿卿沒能看到身后的人抬手施的禮,亦沒能回他君子之禮,她周遭的一切,都被身旁的男子護得好好的。
“你怎的來了?”
十七笑著,單手將懷里的油紙?zhí)统鰜?,像是糖,笑著?“下雨了,小娘子還等著我,可不得早點來?!?p> 他揚了揚下巴,“幫我舉下傘?!?p> 伊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順從地將傘舉著,十七自覺彎下腰,不讓她太累。
伊人看著他將她腰間的荷包解下來,將糖塊盡數(shù)塞進她荷包里,忍不住問:“這是什么?”
十七拿過她手上的傘,將荷包塞回她手里與她并肩而行,臉上一抹緋紅,“你嘗嘗,不好吃我下次再試試其它的辦法?!?p> 荷包鼓鼓的,伊人將面上快要溢出來的那顆油紙剝開,圓滾滾的一顆蓮子,外面裹了一層糖漿,還有些明黃色的星星點點,入口一股桂花清香突襲,解了糖漿的甜膩,結(jié)了蓮子的清香。
五月的天,也不知他在哪里找的桂花。
瞧著男子期待的眼,放了一顆在他手心,十七得了糖,先是一愣,隨后穩(wěn)穩(wěn)妥妥的將它放進懷里,伊人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望著他道:“你今日就是為了做這個才忘了時辰?”
這是一件不靠譜的事,十七自覺不能承認,于是默不作聲。
一樣的路,一樣的沉默,與蕭予安在一起時,是在沉思,與十七在一起時,是想傾訴。
“小娘子想問什么就問罷?!笔咭姴坏盟龖n心的樣子,便是眉頭輕輕一皺,都能讓他擰了神。
“你就不想問我點什么?比如我為什么敢給單大人承諾?!?p> 十七將傘又往她那邊移了一下,歪著腦袋看她,“小娘子忘性真大,我不是說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兜著呢!”
撞進那雙桃花眼里,伊人不禁想問,“那要是兜不住呢?”
哪知男子想也沒想就開口道:“兜不住就護著唄,護不住了,我就再努力努力,劍立在身前,一定會護住的?!?p> “十七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十七默了片刻,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一手將傘撐在她頭頂,一手撐在膝蓋上半蹲著身子與她平視,“那小娘子還要我這根小尾巴么,我估摸著我還是有些用處的?!?p> 不知道為什么,伊人在他眼里看到了幾分荒涼,是那種無所慰藉的荒涼,大概是迫切地需要抓住些什么吧。
伸手將他貼在頸脖上濕答答的頭發(fā)撥開,又順手摸了摸他的發(fā)頂,像是在安撫無家可歸的小狗,“要罷,我瞧著小十七也是大有用處的,而且聰明?!?p> 明顯感覺到他身子頓了一下,不自然地直起身,傘卻是半點沒偏,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湓谒^頂。
“小十七為什么叫十七?”
“年少時遇到兩位恩人,一位教我擁有信仰,一位教我為人,心懷感激,便想著將他們刻在我的生命里?!?p> “恩人是什么樣的人?”
“大概是像小娘子這樣的人。”
年少時遇到兩位恩人,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蕭元君。
一位是紅墻白雪下的素傘少女,他聽到她身后的人喚她殿下,這聲殿下被他悄悄抓進了耳朵里,一住,就是這半生。
那年他十歲,少女七歲。
他自小流浪,是京都最不起眼的乞丐,不偷不搶,做過最輝煌的事就是狗嘴奪食。
那一年,他殺了人,西街藥鋪老板的兒子,是個胖小子。
狗生是他弟弟,不是親生的,狗生有家人,3歲那年被拋棄在破廟,自打狗生會說話能走能跑開始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他拿狗生當?shù)艿?,狗生卻拿他當?shù)飞X子有病,說話也不利索,討不到吃食,總是眼巴巴望著他手里的干糧。
他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一份口糧只分一小半給他,好在狗生比他小4歲,身體不好胃口也不好,他一個人討來的吃食勉勉強強能讓兩個人過活,他也是打算就這么過著的,年長一點了再去討個活路,沒什么盼頭,就打算稀里糊涂過完這一生。
那年京都下了幾場大雨,緊接著而來的是連下幾天的初雪,他身體一向很好,抗造,那年破天荒的生了場風寒,他是乞丐,任何病都會要了他的命。
夜里連燒了兩天,白天渾渾噩噩一直昏睡,也沒有出去討食,那兩天都是狗生出去討食的,他一個話都說不利索的孩子也不知用了什么辦法每天都能討兩個白饅頭回來,每天回來都帶著一身傷,眼巴巴地盯著他吃完兩個饅頭。
問他他就說吃過了,然后一溜煙跑了,他那時候太虛弱了,根本沒有心思管他,如果他當時要是再有力氣一點就好了,一定不讓狗生出去。
后來才知道胖小子拿他消遣,只要在冰河上學狗遛一圈,就能得一個饅頭,他每天都去找胖小子要饅頭,胖小子將饅頭丟在地上,落了一層濕泥巴,他每天的吃食就是兩層和了稀泥的饅頭皮。
初雪過后,寒氣越重,他的病也越來越嚴重,夜里常??鹊盟恢?,狗生聽見了也不哭,就看著他,等他不咳就繼續(xù)睡。
幾天過后,狗生每天晚上都會端回來一碗藥,他說是好人家不要的,他一連喝了好幾天,病終于見好了,就是身子太虛,沒什么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