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二天,宿醉的齊傳睜開眼的時候,電話已經叫了半天,他四處打量,最后在床邊的一個小本上發(fā)現(xiàn)了五個字:中天大酒店。
齊傳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記不起昨天是怎么進的這個門,中天大酒店?難道是當年那個在學校時候的著名炮房?
電話又叫喚起來。
老鳥:“才醒??!”
“什么瘠薄五星級大酒店,中天!中天酒店!”齊傳對著老鳥叫喚。
“現(xiàn)在是五星級了,傻波衣!”老鳥很是得意。
“炮房就是炮房!穿上龍袍也不是太子,掛七個星也改變不了他連血帶腥的本質!”
“當年帶血,現(xiàn)在掛腥,一個路數?!崩哮B的邪惡透過電話都感受得到。
齊傳摸出一根煙:“我說,咱這樣不行啊,學生們有意見?。 ?p> 老鳥在那邊吃吃的笑。
“昨天一個守活寡的跟我頂上了,幾個小孩也云里霧里的,萬一遮不過去鬧出了事,上邊追究,你頂得住嗎?”
“只要老李給你遮住了,那些都不是事?!崩哮B在那邊吧嗒吧嗒也點上了煙:“老李昨天我交代了,你這樣,今天去,把二三號模板糊弄上,然后找個理由休幾天,先把這一個禮拜糊弄過去,這邊老肖我催他出院,趕緊把主程序扒完,到時候我讓他過去給你補個缺,剩下的你也都知道,主程序一到,你再忽悠個五六天沒問題!”
“但愿吧,我覺著那個守活寡的不好糊弄,得先治她!”齊傳掐了煙,下了床。
“治唄!你現(xiàn)在什么身份?感情空窗期,最佳第六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什么渾水不敢蹚?”老鳥還在吃吃的笑。
“不敢!失貞事小,腰子事大!我不想回去以后連個蘋果手機都換不起!”
扯了一頓蛋,掛了電話收拾完,齊傳出門奔盈科工貿而去。
看來昨天的酒讓李工受益匪淺,十點多了,只有一個小年輕在原型機旁邊發(fā)呆。
“怎么了?人呢?不是說好十點到嗎?”齊傳拿出一副主人翁老教授的姿態(tài):“模板還……”
正要訓斥,機器后面站起一個人來,于蘭。
于蘭把手一擦,指著機器說:“二到六號模板我全裝上了,數據也調完了,內外軸平衡也調試完畢,只剩力反饋系統(tǒng)主程序了,齊工,下一步怎么辦?”
齊傳瞪著眼睛看著于蘭,昨天李工說于蘭一朵花的時候齊傳還不信,今天于蘭沒有戴墨鏡,素面朝天的臉上,一雙幽深的眼睛,透著倔強和不屈,整體看臉,多多少少有一種混血的感覺,雖然不如莫非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但不施粉黛的情況下,這張臉也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注目了。
齊傳愣住了,接下來的戲還怎么唱?
本來打算今天用二三號擋一擋,結果人家給你齊活了!這讓齊傳無法接受。
“什么意思?什么接下來?什么怎么辦?”齊傳連連發(fā)問:“二到六號模板的基礎數據是全新的,跟一號機二號機的數據完全是兩回事!”齊傳開始惱了起來。
“在我不在的情況下,你擅自安裝…..啟動了沒有?”齊傳轉頭問小年輕。
小孩愣愣的說:“沒?!?p> “那就好。于工!你這樣很危險!”
齊傳點上煙:“數據相悖的情況下,很可能造成原型機的內部自我損耗,說白了相當于發(fā)動機的爆缸!”齊傳低頭假模假樣的檢查原型機:“什么叫原型機?什么叫升級?原型機就是尚未完全成熟的技術!在沒有主程序的情況下,每一步,都要按照規(guī)程來!”
齊傳指著筆記本:“我都不敢保證這些數據的安全性,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主??!”
于蘭臉上仍是一幅波瀾不驚的樣子:“我調試過了,沒有問題?!?p> “沒有問題?有問題就晚了?。 饼R傳痛心疾首的說:“數據上看來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一旦啟動,雙向軸的偏差就會顯現(xiàn)出來!這一點我們在我們公司已經驗證過!力反饋系統(tǒng)主程序的輔助模式是經過無數次驗證的!不是你這種自我的理解就能解決的!”
齊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他只知道不能這樣下去,會穿幫的!
“我們可以啟動一下試試!”于蘭也開始賭氣。
“試試?”齊傳冷笑:“出了事誰負責?這臺近百萬的原型機出現(xiàn)故障和問題,誰負責?我千里迢迢手提把攥累的膀子疼了好幾天才把他弄過來,一旦出了問題,你怎么負責?”
齊傳近乎癲狂的指著機器:“你現(xiàn)在就把二到六號模板全部拆了,數據流全部清零!恢復到原始狀態(tài)!否則這事我干不了了!”
“我敢保證沒有問題!”于蘭的臉紅了起來,堅持道。
“好!好!于工!恕我愚魯,您既然這么有信心,我旁觀!您自己啟動測試!但是先聲明,出了任何問題,我不負任何責任!”齊傳看了一下旁邊目瞪口呆的小年輕:“你叫什么?”
“我姓何….”
“好!小何,你給我做個證明,從進門到現(xiàn)在,我一指頭都沒碰原型機和筆記本,一會于工測試出現(xiàn)任何問題,與我無關!!”
齊傳后撤一步,大口,長長的吸著煙。
于蘭站在一邊陷入了尷尬,自己的數據測試的萬無一失,對啟動原型機做實工測試,信心是十足的,但是被齊傳如此氣勢恢宏的一番搶白,他還真猶豫了。
大門外急急地走進幾個人來,李工顛著小碎步邊走邊喊:“怎么怎么?。∈裁辞闆r?怎么了這是?”
齊傳看著李工,像看貧下中農到解放軍一樣親切。
表面上還是氣呼呼:“李哥!李工!你來的正好,這個事我齊某人甘拜下風了!貴公司人才濟濟,我看這培訓費于工妥妥的給省了,下午我就回藍島,這里的一切,就交給于工了!”
李工左右看看,長舒了一口氣,一臉的笑:“這就說笑了,齊工?!庇挚纯从谔m:“于工,什么情況?”
明知故問,老油條。
“我今天一早來,把模板全部安裝調試好了,我覺著沒問題?!庇谔m有點不好意思,但仍然微紅著臉,倔強而又簡短的解釋。但你別說,這種狀態(tài)的于蘭,真的挺好看。
“你……”李工點著手指,故作姿態(tài):“胡鬧!胡鬧??!”
轉身又無奈的對著齊傳:“這可是出乎意料了,齊工,消消氣。”
“高人面前,不敢用工這個字了,叫我小齊吧,應當應分!”齊傳憋著臉,一本正經,抬頭四十五度角。
李工呵呵了幾聲,柔聲安慰:“小事情,小事情?。 碧统鰺焷?,給齊傳點上:“只要沒出大事,原型機沒問題,都好說!”
轉臉對著于蘭:“于蘭!你對工作的熱情我理解!但是你知道嗎,陳總和齊工把產品給咱們送過來,前期經過了多少次試驗和測試嗎?還用我說嘛?”于蘭頭歪向一邊,不言語。
“公司下一步的生產計劃你不知道,熊經理可是給我交代了!五一過后,假期的所有補空都是要靠三號機的正式啟動來完成的!你知道下半年的訂單量是多少嗎?比上半年多了一倍多!!趁著齊工過來,萬無一失的把原型機調試好,五月下半月之前,主程序到位之后,立刻開工!陳總那邊量產的機器,可跟現(xiàn)在的原型機一絲不差!這邊萬一出了毛病,那批機器可一點改動的機會都沒有!”
李工語重心長,叨叨了一大段。
“咱們耽誤不起啊,咱們不敢承擔這個風險?。≡蜋C人家齊工那邊早就測試了無數遍,人家有經驗,你這一上手就敢打包票?”李工負著手,原地轉了個圈,一翹腳,站定:“你說怎么辦?”
說完看向于蘭。
于蘭一只手抱著另一只胳膊,靜默無言。
李工一臉笑的對齊傳:“齊工,你先檢查一下,看看有沒什么大事情好不好?”、
齊傳把煙踩滅,深深地看了于蘭一眼,默默地走到筆記本前面,仔仔細細地看起來。
齊傳裝模作樣仔仔細細看了看,心里微微一笑,起身指著機器:“李工,這樣吧,我不是故意找茬,也不是故弄玄虛,于工是一片工作熱情,我不否認?!?p> 轉頭又跟于蘭說:“于工,今天我什么也不做,我就交代給你一件事,你現(xiàn)在把一號到六號模板所有的數據清零,然后一塊一塊的測試,除一號外,每塊模板之間的數據都要精確比對,一個字母一個數字都不準差!如果你覺著沒有問題,就可以啟動原型機做測試?!?p> 齊傳走了兩步,對著車間大門說:“如果你發(fā)現(xiàn)不了有問題,你找我,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問題……”
齊傳沒有在說什么,大步向車間大門走去,沒有回頭。話都點到這一步了,如果于蘭還發(fā)現(xiàn)不了,那可真是活該倒霉了。
于蘭看著大步流星離去的齊傳,心里很是不忿,卻也不知為什么暗暗擔心。
正好!把這破事一放,回學校轉轉,吃吃盛東炸肉,三食堂的芥末雞,那片操場邊上的草坪,石凳旁邊的時光,齊傳剎那間恍惚了,離開學校十多年了,為什么這些記憶的邊角碎料還那么清晰的在腦子里游來蕩去?
許許多多的念頭在齊傳的腦海里蕩漾,人是很奇怪的,或者說齊傳是很奇怪的,時間流逝,許多大事件和人,他已經記得很模糊了,比如當時的班主任教導員姓甚名誰?當時的校長叫什么?學的什么知識?齊傳的腦子仿佛對這些東西全部免疫,一點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宿舍對面的女生宿舍窗戶,記得那棵幾人抱的大法桐(是法桐嗎?),大樹下邊小杜的西瓜攤,圓眼大耳朵聲如洪鐘的后勤部長老劉,爬到大樹上,那陽光斑駁的照下來的感覺……
胡思亂想的走著,齊傳一抬頭,懵了。
這是走哪兒去了?明明是從車間大門出來,左轉右轉就到馬路邊上了呀!可這是哪兒?對面是一排磨砂玻璃的辦公室,長長的走廊,右側是高大的柱子,很不對稱。
齊傳走向大柱子,辦公區(qū),琢磨著找個人問問路。媽的,大公司就是大,連個辦公區(qū)都閑置這么大的空間,越往右側走,似乎越寂靜無人,空蕩蕩的空間里除了林立的大柱子好像無窮無盡之外,沒有任何生息。
奇了怪了!
齊傳漫無目的的往前方走去,似乎只有往前走,才有可能找到出路,當然,也只有往前走。
盡管很難分辨哪是前哪是后。
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幽靜的空間里讓人很難體驗時間感。前方有出現(xiàn)幾個獨立的辦公空間,磨砂玻璃里,人影綽綽,時不時地有幾道目光投過來,齊傳一概不理,大步向前。
但其中一個身影和目光似乎鎖定了自己,每經過一根大柱子,光亮一閃,那個目光總是像探照一樣追過來,齊傳迎著目光看去,一個身影畏畏縮縮的躲閃,繼續(xù)走,那個身影便又跟了過來。
如此幾次三番,齊傳也不耐了,打算迎上去,順便問問怎么才能正確的走出這片水泥森林。
可當齊傳搜尋那個身影的時候,那個身影卻不見了,空蕩蕩的空間,一時間死寂一片,齊傳站在當中,默默不知道該怎么辦。
忽然一聲尖利又清脆的叫聲:“傳奇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