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天,我都拒絕和林云說話,我寧愿去花園里除草澆花,去扶正那些倒落的薔薇,剪去玫瑰的殘葉。
這些花草,只是因為太久沒有人照顧而荒蕪了,她們在雨中零落,被蟲霜侵蝕,就算偶爾開出幾朵花來,也無人看見。
我讓她們重新站立起來,她們在我的照顧下容光煥發(fā)。開始抽出了新的枝條。
我清掃院落,把枯枝敗葉掃在一堆,花園小路出現(xiàn)了。草坪沒有了落葉的覆蓋,也冒出了草芽。
清理花園,比清理一個人的內(nèi)心,容易多了。
愛上花草,比愛上一個人容易多了。
你好好待花草,她們就會對你綻放花顏,毫無保留,可是人呢?你愛他,他卻在對你說謊。
花園整理好了,我開始清理假山。
撿掉假山上的枯樹葉,鏟掉水池里積壓的淤泥。
我氣喘吁吁,腰酸背痛,可是這樣,就不用再去想和林云相關(guān)的一切,不是嗎?
但是假山上的噴泉,無論我怎么弄,都沒有水噴出來。
“可能是水管年久失修,出了問題?!蔽艺谂郎吓老碌貦z查噴泉,石隱在我身后說。
“嗯,可能是,這花園,如果沒有了這噴泉,總覺得少了什么?”
“你準(zhǔn)備在這里長住嗎?這樣辛苦地打理花園?!笔[問道。
“我也是沒家的人,地球不能回,雙日星現(xiàn)在也去不了。只能隱居。這里好歹挺像地球的?!蔽覈@息道。
“今晚我就回去了。昨天你們離席后,我和諾蘭聊了聊,她想在這里呆一段時間,這里有一些她的伙伴,她們準(zhǔn)備聯(lián)合起來對付掠奪者,我和她商量,我們能不能加入進(jìn)去,畢竟都是共同的敵人?!?p> “嗯,我們可以接觸接觸。你這么快回去?”
“沒辦法,采訪監(jiān)獄這個選題,是我力爭的,采訪期間出了‘越獄’這樣的大事,總編很有可能會把這個選題斃掉,這個定在7天后發(fā)的報道不能開天窗,所以,我得趕回去補(bǔ)一篇報道。而且我早點回去,也為了避免懷疑,不引起注意,你們走后,監(jiān)獄鬧翻了天,為了這個,我還專門在你們逃走后多呆了幾天?!?p> “給你添麻煩啦!”我說,這句話聽起來像客套,其實卻是滿滿的歉意。
“我們都是為了自己有一個能回去的故鄉(xiāng)。不過,如果你真的有歉意的話,不如多寫點稿子來,藍(lán)冰星可是個到處都有故事的星球。我會匿名發(fā)表,你也能賺點稿費?!?p> “說到這,石隱,很抱歉,上次采訪斯諾的錄音,弄掉了。估計被監(jiān)禁的時候,我的翻譯器被他們拿走了?!?p> “沒關(guān)系,你可以在這里繼續(xù)你‘拯救地球’的文章。觀眾已經(jīng)看膩了高層的謊言,你可以記錄一些底層的真話?!?p> “太好了!”我說。
“別忘了,你和灰?guī)r的pk還在繼續(xù),只是你現(xiàn)在是一個隱身的對手?!?p> “沒問題!”我說。我想起了灰?guī)r出庭時的嘴臉。
石隱看著我終于恢復(fù)活力,微笑了起來。
“俞樹,無論如何。你要保護(hù)好自己?!?p> “嗯,你看,諾蘭已經(jīng)給我配了武器。”我舉起手腕。
今天早上,諾蘭又一次訓(xùn)練我,可是枯燥極了,她讓我坐在藍(lán)花楹下冥想,想一個人,或者一個物體,把它的形象集中在額頭中間,直到它變成一個黑點。
可是我老是分神去想林云。
哎!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才能自如運用手腕上那個意念驅(qū)動的武器。
“你和林云怎么了?”石隱小心翼翼地問。大概看我心境開朗了些。
“唉.......”我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不回答?!?p> “石隱,你是怎么看待愛情的?彼此完全信任,毫無隱瞞,是愛情的基礎(chǔ)吧?我一直以為我擁有這樣的感情,可是昨天破滅了?!?p> “那是最好的愛情。可是,俞樹,你追求完美的愛情,你卻不了解男人?!?p> 我疑惑地看著他。
“女人有了痛苦,有了陰影,會傾述。因為女人可以脆弱,這個宇宙給了女人這個權(quán)利??墒悄腥瞬恍?。男人的脆弱暴露出來的時候,只會被敵人狠狠打擊、被朋友無情嘲笑。所以男人只能咬緊牙關(guān),永遠(yuǎn)堅強(qiáng)下去?!?p> “不是這樣的,我可以理解他?!?p> “俞樹,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不是林云不信任你,是他不確定你聽到他坦白秘密之后的反應(yīng)。他不想拿你們的關(guān)系冒險,而這,證明了他非常在乎你?!?p> “可是,林云對待林琳的態(tài)度,分明灑脫得多?!蔽曳瘩g道,“難道他不在乎女兒?”
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個孔洞。
“你也許是他唯一的執(zhí)念吧!”石隱苦笑著說。
石隱的話震動了我,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男人也有脆弱的地方,他也許只是不愿意顯露給你罷了。以林云的性格,他只想做一個保護(hù)者,保護(hù)你,不愿意給你帶來煩惱?!?p>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無法接受全部的他呢?我甚至孤身一人到了他的星球。他為何對我們的愛如此沒有信心呢?”我看似辯解,心里卻全沒底氣。
“俞樹,信心,是你給他的,懂么?”
我想起了自己對他的抱怨和指責(zé),因為他似乎不積極地去救女兒,我想起他說的那些道理,我能夠理解,但是一放到女兒身上,我覺得就似乎行不通了。
那么,他說出他這段黑暗的歷史,我真的能接受嗎?被一個地下組織看重,因為殺戮而訓(xùn)練?
二十多歲的我,真的不會感到不安嗎?
“石隱,你為什么對我說這些?”過了好一會兒,我問。
“記得嗎?我曾給你說過,我愿意對你說出我的心里話。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也不想隱瞞我的想法。雖然我喜歡你,但我不愿意看到你們因為誤會而分開?!?p> “林云這次來灰云星救你,冒了很大的風(fēng)險,他是槍林彈雨中的那一個,而我只是坐在房間里采訪而已。如果你還愛他,不要懷疑他?!?p> 沒想到石隱在這種情況下說出喜歡你三個字,我心里一驚,看他。他的眼神卻是陽光下的風(fēng)平浪靜。
“那次,我?guī)缀趺撍赖哪谴?,為什么他沒有第一時間趕來?!蔽艺f出了心里一直的疙瘩。
“俞樹,他沒跟你解釋嗎?他和我一起去找你,他跑在前面,和門口的阻攔警衛(wèi)發(fā)生了沖突,他沒有證件。我憑借記者證和熟人,才進(jìn)來。”
“是這樣嗎?”我喃喃地說著。
我抬起頭,看向我和林云的房間。林云正站在窗邊,眼神憂郁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
他看見我抬起頭來,猶豫地朝我揮了揮手。
我看著他,夏日的濃蔭倒映在窗戶上,他就像站在綠色里,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看起來干凈而嶄新。
“謝謝你,石隱”,我心里豁然開朗,所有堵塞心間的巨石瞬間都消失了,我走上前去,給了石隱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是一個無法用語言表達(dá)的感激的擁抱。
“石隱,你真是全宇宙最好的人,沒有之一”,我毫不吝嗇我的夸獎。
“可惜這么大一個好人獎,獎品不是你!”石隱撇嘴,裝出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樣子。
我笑了,這一點石隱比林云好,他懂得開玩笑,而林云總是格外認(rèn)真。因此也會特別累吧!
我從旁邊摘了一朵玫瑰給石隱,“玫瑰送你,補(bǔ)償一下,我得去找林云了”。
石隱做了個夸張的悲傷的表情,“也罷也罷,去吧去吧!留我一個人在這個園子,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話音未落,我已經(jīng)腳下生風(fēng),跑去找林云了。
我要告訴他,我再也不會瞎懷疑、瞎擔(dān)心、瞎生氣了。
我要告訴他,他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但是有一天他可以對我傾訴一切,因為,我會努力變成那個,讓他不再有任何顧慮訴說的人。
全然的理解,全然的信任,全然的愛,那才是完美的愛情,那才是終極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