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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銀燭

六十五 故事大會

點銀燭 樊鈺生 3096 2020-06-28 14:46:43

  我們再度折返小客棧,在王胖海房里的內(nèi)間兒,找到了他的表姑。

  那老阿嬤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空氣中飄著皮焦肉熟的氣味。

  走近了兩步只見她的頭發(fā)近乎燒完了,而臉龐,前胸,雙手,則呈一片焦炭模樣,一套衣裳也整整被燒掉了一半。唯她倒下的位置都是硬木桌椅硬石板,沒有可燃之物,不然這整個房間也要不保。

  嚯!多行不義必自斃之現(xiàn)世報專場嗎?

  靠墻的銅制珍寶柜子開著一扇抽屜,鎖孔里還插著一串沒來得及拔出的鑰匙。

  桌上半翻著的一個精密的匣子,里頭還在微微冒煙。其工藝像是套娃,層層密封,最里頭還有未燒完殘留的粉末。

  王胖海拍著大腿往地上一坐,嗷嗷哭叫道:“啊喲我的天老爺,這算什么事,您這好端端的動這黑沙做什么!”

  然后他爬過去晃動那老婦,老婦好似還存著一口氣兒!

  我們亦速速圍了過去。

  當真正看見她那張臉的時候,只覺膽寒肝顫。微微翕動的嘴唇里頭才能看出完整的肉,除此之外可見之處再無一塊好皮。

  焦黑與紅剌剌的肉斑駁在整張臉上,她努力睜開快黏合在一起的眼皮,開口有氣無力的說道:“是胖?;貋砹耍俊?p>  呃,看見這里里外外的慘樣,我這才后怕起來。

  王胖海晃悠著她的胳膊,沒料到那老婦竟然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給了他一嘴巴,才有進的氣沒出的氣,一伸腿不行了。

  呀?

  這一頓操作驚呆了眾人。臨終前不是應(yīng)該交待交待私房錢存在哪兒的嗎?

  我突然想起:“快快,搜她的腰牌?!?p>  拿到那腰牌一看,竟是司制司的一個老裁縫!

  按常規(guī)低品階的女官尚無出宮的權(quán)利,莫提這不入流的仆婦一個。

  只是出了這等子事,只怕是不能再叫死人開口說話。至于放她出宮來的上線,她聽命于誰,背后的始作俑者,怕是又斷了線。

  吩咐府衛(wèi)將這老阿嬤送還宮去,以謀害蘭羌王府中書舍人的名義,直接交給宮正司。

  再叫念奕安的隨從們,將這王胖海押至衙門,細查這廝,定能抖摟出更多的罪行。

  至于馮二馬,暫且留著,還有用處。

  

  

  叫人將他從馬苑里松了綁,給傷處擦了藥,又在附近的一處酒樓訂下一桌酒菜,瓜子花生小板凳,一切就緒,只等聽故事。

  他臊眉耷眼的進來了,連連作揖。

  “坐,坐!”

  我語氣松懈,他更是一腦門子霧水。

  我看了他一眼,開門見山的說道:“原本呢,打算將你與王胖海直接綁到衙門,不過念在也算是舊相識,偏生的想著能不能也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p>  他激動的欲要跪地叩謝。

  “先別先別,我這話還沒說完呢!”

  他此時的笑容之逢迎卑微估計親爹娘看見了都不認識。

  我接著說道:“你既說曾是我府中家丁,可我著實也不認識你,方才那幾本書沒看著呢,又燒了。想來,你倒更像是謊稱自己是家丁蒙騙于我。說!你是不是個慣偷,還在我家偷竊了什么?”

  他還是跪下了,哀聲道:“小姐明鑒,小人除了干這一件錯事,真的沒沾別的。”

  “好,那我問你,我家中還有幾口人,都是誰?平素里做些什么?有何愛好?能答的上來,才能證明你并非小偷?!?p>  他連珠炮似得說道:“有老爺,老太太。夫人早逝,老爺一直沒續(xù)弦。前些年老太太為老爺張羅個小姨娘,可……”

  “可什么?”

  他抬眼怯怯的看了看我:“可小姐您扮鬼作妖的,把她折騰回了娘家,小的離府的時候,她還在娘家住著,也一直未有所出……”

  “對對,您還有堂叔一家,在涼蘇縣折沖府擔任旅帥,管著三百人一團的兵?!?p>  我不禁掩嘴直笑。我們家也算是在文官和武官的兩大陣營都成了墊底的了,簡直是我乾周朝的堅實后盾??!

  他有些惶恐:“小姐您笑什么?”

  我壓了壓笑意:“不關(guān)你的事,你接著說!”

  他點頭如撥浪鼓:“是是。還聽聞老爺曾有一長子,小姐三歲前他便過世了。至于原因,小的真不知道。府里,就這些人了?!?p>  他撓了撓臉腮,接著說:“老爺平素處理完公務(wù),便喜愛去折沖府找堂老爺切磋武藝,因此里身體一直健碩。喜食生果,喜飲茶。老太太逢年過節(jié)會想起他的大孫子哭一會,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閑適的,最愛侍弄花草。”

  而說到了我,他就有些作難了,恐怕惹我生氣,在努力整理著措辭。

  “小姐您就比較與眾不同一些。平日里往房里一鉆,或者大晚上在院子里一通鼓搗,也沒人知道是干啥。還愛去山頂云彩眼兒里,說是采氣?!?p>  我動了動眉尾:“打絡(luò)子繡花樣兒,書畫種花,或是烹茶小點,可有我會的?”

  “得看心情,有時候您看老太太做這些女紅,您也拿著玩玩。小的認為……您要是學,立馬的事兒,您就是非要跟老爺對著干。”

  馮二馬見我臉上堆了笑,他也附和笑著:“哈哈,小姐,是挺可樂的。老爺一高聲,還沒罰您呢,老太太就即刻出來護著,拿著笤帚疙瘩佯裝打老爺,口中念著,就這一根獨苗,幾歲的孩子,不許嚷著嚇著了?!?p>  我開始嘻哈的樂,馮二馬見狀,演說的更有興致了:“有一次小的在院子里掃地,聽見老爺大聲喊道——娘親誒,這么些年了您能不能換句詞兒,她已經(jīng)十來歲了,不是幾歲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放聲大笑!直笑的滿眼淚花!

  待笑完了,我對他說:“行了,說了這么多,便也再信你一回。不過,暫時留著你自有我的道理。你就在老地方安生呆著,若敢逃離,即刻報官。若是有讓你做的事,我著人來通知你!我先回了,你自己在這里,好好吃頓午飯吧?!?p>  在他的千恩萬謝下,我起身離了這酒樓。

  

  

  念奕安不解的問我道:“干嘛饒了他,這種謀害舊主子的人,處于流刑都是輕的?!?p>  我莞爾一笑:“且等著吧,留著他,這宮里的始作俑者,才會露頭呢?!?p>  念奕安一嘆:“人已暴露,背后之人怎么可能還會用他。他既然比旁人對你知根知底些,以后害你的手段也自是技高一籌,我怕的是這個!今日里不就是如此,除了熟人,哪個會想出這樣的毒計?”

  我撇了撇嘴,覺得他說的也很有道理。

  “好了,我先派人盯著他幾天,若短期內(nèi)見不到其他線人,便了結(jié)了他。以自己的安危來釣魚,哼,就你能想得出?!?p>  我將閃爍的眼眸抬起,看向他:“當時你怎么知道,我手上的書有問題?”

  他輕輕點了點我的腦門:“你啊,粗心!這也正是今日一早探來的消息。我正準備去找你,冬休就來了,你倒跑的夠快!這小客棧的王胖海,表面上是店小二兼半個掌柜,其實是個黑沙販子,常在地下城里售賣。這個小客棧,也是黑沙的交易地點之一?!?p>  “買走黑沙的人,就將這東西偷偷灑在人身上,夾在書頁里,藏在爐灶內(nèi),等等,灼燒人于無防備之中。近些年許多官府的案宗里皆有此一筆。再說這黑沙的主要成分,有鐵粉,蛭石,熱解碳,在加一定量的銅粉!平時只能保存在密閉的器皿中。若充分見了空氣,后果你已經(jīng)知道了。那老婦遭了更大的劑量,便就一命嗚呼了!你嘛,我再晚來一步,哈哈,我還得帶著你上長生山,找雪靈仙妃治你的小臉兒!”

  我瞬間來了精神:“長生山?雪靈仙妃?好美的名字!是何來歷?”

  念奕安耍寶似得神秘說道:“這是我們羌人傳說里的一位仙子。她是天后娘娘的養(yǎng)女,有著半仙半魔之身。一些緣由,被封印在長生山至今。然而其仙法卓絕,可令一切破損的容顏肌膚得以復原,甚至能使膚若凝脂,有冰肌玉骨之美。若要尋她,不易。若求得恩賜,更難?!?p>  我櫻口圓張:“哇~~,神乎其神!可有人見過仙妃?”

  念奕安嘿嘿一笑:“反正從我記事起,還沒有一個人求見成功?!?p>  “哈?你是在拿個神話騙我呢!”我攥起粉拳拳往他身上捶。

  他邊笑邊躲:“沒騙你,沒騙你!是真的。想要拜見仙妃,就帶著一樣你覺得妥帖的禮物,來在長生山腳下,向山巔的一枝雪蓮跪拜有三,便會有一只仙雀飛下來。仙雀會繞你飛翔數(shù)圈,算是一種考量。若它銜走了你的禮物,就代表仙妃擇選了你,只需稍待,便會有仙使來接你上山了!”

  我睜著大眼睛:“哇,好神奇。若沒被選中呢?”

  他學著我撇嘴的模樣逗我:“沒選中,就原路返家,下一年再來咯!”

  我又問:“那除了駐顏之術(shù),仙妃還愿意為凡人行其他法術(shù)嗎?”

  念奕安凝神想了想:“還有一樣,但聞言需條件交換,代價深重。可求她施法通靈,與死去之人,再見一面,再敘一話。”

  我不禁心中一疼。所求此事之人,其心境怎般如何,叫人不忍卒讀。

  我揉著眼睛假哭:“這個請求,實在是太慘了~~~”

  他又笑了,眼睛閃起小星星:“這就要哭了?那我可不敢再講雪靈仙妃的來歷了,招惹個鼻涕蟲,沒得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不行,講~快講~!”

  于是在園子的蹺蹺板上,你一頭,我一頭,坐在上面聊起了這位曼妙莫測的仙子。

  一個聚精會神的講,一個津津有味的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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