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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銀燭

五十九 以血為媒

點銀燭 樊鈺生 2606 2020-06-19 13:28:07

  舙蟲,音同“話”。

  存活在日光稀缺的地方,比方墓穴,地宮、枯井、山洞。

  它以紅色血液的活物為食。

  在食物匱乏的時候,成千上萬只便抱在一起沉睡,若一堵墻般堅固。而此時千萬不要以為它們真的是休眠狀態(tài),但凡感知到活物的溫度,便會在第一時間醒來,若沙堆傾倒般涌向那活物,直到將其啃噬干凈。最后在白骨上,還留有斑斑牙印。

  而在飽腹之后,舙蟲便活潑起來。四處挖洞,禍患無窮。

  元婆說,當(dāng)初這地下之城的挖掘,就是這蟲子的汗馬功勞。

  因而其數(shù)量一旦過于龐大,就該被大肆消殺一次。

  然而成蟲因其外殼的堅硬,又跑的極快,以致火燒水淹,刀砍斧劈,成效皆差。

  婆婆口氣鄭重:“最后發(fā)現(xiàn),水銀能治它。水銀是多好的東西啊,煉丹常備之物,可這蟲不一樣,沾在身上就死?!?p>  聽到這我捂嘴笑道:“那是一般人接觸不到水銀,都以為是好物。人若使用不當(dāng),也是沾身就死的?!?p>  “小丫頭,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嗯,說來話長,但婆婆您得記得,一定要離水銀遠些?!?p>  

  

  說到水銀。

  那么六尺巷三角房內(nèi)藏著的二十車水銀是用來大批消殺舙蟲的?

  ……

  我的神思被婆婆拉回,聽她往下講述著。

  “為了利用好這舙蟲,其數(shù)量便一定要嚴(yán)格的控制。”

  “所幸的是,其蟲卵必須人血的濡沐,才能夠得以孵化?!?p>  “而且一生只產(chǎn)一次卵。沒來得及將蟲卵收集起來的,都枯死了。就算得以收集,在給它們找到血主前,續(xù)命的養(yǎng)護也是極其復(fù)雜。”

  “所以,能夠成功孵化的,僅是少部分。而飲了鮮血的,便認(rèn)此血為主人。且一輩子都認(rèn)得出主人的味道?!?p>  “因此里,蟲活一世,十年之整,若遇主人,必不能傷?!?p>  元婆拿著我的手指呼呼著:“現(xiàn)在給你講清楚了道理,應(yīng)該不怨婆婆了吧?”

  我嘟了嘟嘴:“可是,只有那一木匣子蟲卵,就算它們長大不傷我,也有可能遇見其他族群的成蟲呀?”

  婆婆一笑:“這世間的舙蟲卵,只剩那么些了?,F(xiàn)在又處在蟲子們換代的時候,一切皆是緣分啊。今日喝了菟兒的血,再過一個月便孵化了。別看現(xiàn)在豌豆大小,等逐漸長成了,可像枚小元寶?!?p>  聽聞這體型,我只覺瘆得慌,隨即問道:那這一匣子長成了,會有多少?”

  婆婆一指房間:“喏,咱們這屋子,從房梁道地面,若它們?nèi)г谝黄?,該有一丈之厚?!?p>  我驚訝著:“那……婆婆打算用它們做什么?”

  “把它們安置某處,看護一樣秘密。就像是一道活著的‘大石門’,防偷防盜。又到十年之期,舊蟲將死,這些小東西們,就快要派上用場咯!所以婆婆說,你的血便是鑰匙!”

  我語氣甜甜:“那——,是什么秘密呀?”

  可她卻將被窩抻了抻,往下一鉆:“好啦,睡前故事到此結(jié)束,睡覺咯~~”

  我不依,搖晃著她:“說嘛說嘛,菟兒還想聽。”

  可是呼嚕聲卻響起了,竟然這么快就打起了酣……

  我有些生氣了,小聲嘟囔道:“哼!明明就是在想辦法約束蘇姑姑。為了給她使絆子,倒又把我拉下了水!”

  裝睡的人醒來了,把我按進被窩,半哄半斥道:“不許多想!這事情對于你或者她,都沒有害處。快睡!”

  

  

  床前的油燈被吹滅了。

  待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方覺得睡房里的月色漸明。

  我再三確認(rèn),我是回到了地面上的婆婆家里,而不是還在地下城中??隙艘磺惺前踩?,才慢慢放松下來,呼吸逐漸變的悠長,眼皮漸沉。

  回想這一日,十二個時辰,從做噩夢到被割手指,連著哭了三回,我突然發(fā)覺自己性格上的變化。

  這是怎么了?緣何愛哭了……

  想著想著,耗盡了最后一點體力,意識如打破了殼的雞蛋,灘了一床,淌進夢里。

  轉(zhuǎn)天起來,梳妝臺前,婆婆親自為我梳著頭發(fā)。

  她一邊輕理著發(fā)絲,一邊碎碎念說道:“小宮女和小女官,各個都是螺髻,不是單螺便是雙螺。知你最近在外頭任差想換個式樣,可還是梳一個適合你年紀(jì)身份的垂鬟分肖髻方好。若是平常人家未出閣的小女,現(xiàn)在還得梳個雙丫呢?!?p>  “好的哦,婆婆。”

  “以后你蘇姑姑若說一句,你可不能還她兩句。昨天打你,你可不屈得慌,略施薄懲罷了。婆婆年輕時候,也是氣盛,處死過幾個頂撞犯上的小丫頭,如今年紀(jì)大了,想來只覺罪過?!?p>  “好的哦,婆婆?!?p>  應(yīng)付長輩們的“苦口婆心”,只管答應(yīng)著,已經(jīng)習(xí)慣于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不過說到這里,我終于確定婆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明明還很在意姑姑,但當(dāng)面說出的話,則沒有一句中聽。

  對著銅鏡瞧著婆婆的細(xì)致手法,所謂垂鬟分肖髻便是將總匯在頭頂?shù)陌l(fā)一分為二,左右各結(jié)一個圓環(huán)。挽出一種輕柔嬌小之感,瞧上去稚氣未脫。

  官不至四品,便沒有資格使用假髻。因此里,發(fā)式若僅靠自己的那點發(fā)量,十足受限。若不是刨花水定型的功勞,只怕再簡單的花樣也捏不出,只能軟趴趴的耷拉在頭頂上。

  婆婆從妝奩匣最里頭取出一枚錦盒,拿出一支引人注目的桃紅碧璽葡萄發(fā)釵來,與我妝點妥當(dāng)。

  “初次見菟兒,這是婆婆的一點心意?!?p>  我高興起來:“哇,真漂亮?!?p>  在見到這枚釵以前,我從不覺得花草造型的頭飾有多好看。

  而現(xiàn)在只肖一眼,便喜歡上了。

  幾片綠翡葉子陪襯著一小串淺桃紅葡萄,配色不流于俗,極其雅致。妝在發(fā)上,葡萄輕搖,美好靈動。眼睛一瞧,還如吃到了葡萄的酸甜~

  我用舌尖輕抵著牙齒,左右端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副自賞模樣。

  只是此時難以料到,幾個月后,竟因這枚發(fā)釵,衍生了一場風(fēng)波。

  婆婆攬著我的肩膀,把頭湊過來,慈笑著說:“菟兒的眼睛怎么天生有些神傷之色,可憐見的。再加上這小口一點紅,配搭起來,瞧著便覺不愿傷害??蛇@太過瘦小可不是個事,得抓緊長些個子?!?p>  我笑答:“我從小都不高,也習(xí)慣了。婆婆覺得叫人不忍傷害是因為瞧的人好,若那人心腸歹毒,只會覺得更容易下手罷了?!?p>  “喔?倒是挺有見地。”

  我轉(zhuǎn)眸:“婆婆,您平時就一個人嗎?可會孤單?”

  婆婆笑容未減,只不過眼中閃過一絲寂寥:“在宮中當(dāng)差了大半輩子,以前就沒想過一朝還能出宮生活。近來倒是想著,再做幾年生意,待老的走不動了,不如還去找老主子,一起吃齋念佛罷了?!?p>  “您是說,太后娘娘?”

  婆婆點頭:“是啊。老主子如今晨鐘暮鼓,心也安寧?!?p>  “那婆婆跟菟兒的想法,倒是一致?。 ?p>  婆婆點了點我的額頭玩笑道:“傻孩子,以后你要做小尼姑,婆婆就留間禪房給你。”

  鏡中的我們,歡樂的笑成一團。

  

  

  這一天里婆婆的生意格外好,不停的有客戶前來談事,而我則在店鋪門外招貓逗狗了一天。

  當(dāng)蘇姑姑的身影被夕陽拉的極長,走到我的身邊之時,我正手握一小把鵝卵石,蹲在欄桿前,一顆一顆的往樓下瓷器攤子的花瓶里丟。

  得空練練準(zhǔn)頭,是加強注意力的好方法。

  隱隱中感覺有個人越來越近,我這才斜眼一瞄,看見來人是誰,便下意識的一哆嗦,直接從蹲姿便成了跪姿。(哎呀我這個慫比樣子……因為跪的多了便把跪地不當(dāng)一回事了嗎?快醒醒)

  “姑姑安好?!?p>  我小心翼翼的問安,沒有抬頭。

  聞得姑姑一笑:“今日里倒這么大禮了!往人家花瓶里丟石子好玩嗎?若你喜歡這樣子嬉戲,姑姑等下帶你去買一套頑具飛鏢?!?p>  嗯?一波嬌寵突如其來。

  我抬了一半的眸子又馬上收了回來,小聲道:“謝謝姑姑?!?p>  挨了幾巴掌罷了,倒也不至于記仇,只是腦中那條和姑姑相連的感情線被折騰的有點累,也有點尷尬,所以想暫時歇一歇。

  姑姑領(lǐng)著我去向元婆道別。

  這一對母女今日再見到的時候,便不似昨日那般刀光劍影了,都平和了不少。

  婆婆將我往她身邊一推:“喏,孩子原樣奉還。你想知道的那把鑰匙,便叫菟兒告訴你吧!”

  姑姑眼中綻放著星芒,福身一禮:“女兒謝謝母親體恤?!?p>  婆婆一揮手:“起吧起吧!先別著急謝,快回去吧!”

  轉(zhuǎn)而又看向了我:“菟兒得空常來看看婆婆啊!”

  現(xiàn)在的我不喜帶上離別之色,只可愛一笑:“那是自然,還要來討零花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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