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天起來我在客棧樓下,找了個代筆先生寫了封信。再給店小二兩個錢讓他把信送去左相府。
另一邊在我所住客棧對過二樓訂了個雅間。
這兩間屋子臉對臉兒,隔路相望。把正對面看的一清二楚。
瞧著上午十來點鐘午時將至。我便命提前訂好的馬車出發(fā)接人了。
我倚著窗子,慢慢悠悠品著一壺茶,不多時,先是聽見叮咚叮咚的馬鈴聲。是左相三子李成蘊騎著他的棕色高頭大馬來了。
來的夠及時。
到了地兒,飛身下馬,火速的竄到樓上埋伏妥當(dāng),只等張瑞卿上門。
我擺弄著茶盤上的茶寵,過往經(jīng)驗告訴我,越是要成事的時候,越容易出狀況,就越需要警醒。
時間很慢。
終于,那輛熟悉的馬車由遠及近,??吭趯γ鏄窍隆?p> 車夫掀開車簾,里面的胡服女子緩步下來,還是一身的青色。
店小二引她上樓,她飄然入座,摘去頭上戴的幕籬。
白色幕籬輕揭,又見畫眉入鬢。狹長的媚絲眼是她的標志。
沒錯了。是張瑞卿。
我低頭飲茶。耳聽對面腳步紛亂,再有女子的驚呼聲,我便不必再坐下去了。
與客棧的賬早已結(jié)完,喝完這壺茶再不管喧囂。我像是一位默默無聞劍客,從側(cè)門悄然離去,深藏功與名。
正午明晃晃的四方大街上,我掂了掂見了底的錢袋。
剩下的這點錢要是省著點花,怕是也只能撐兩天了。
嗐,一激動全忘了銀錢的規(guī)劃。
正躊躇著,看見路邊小巷里拴著一隊駱駝貨車。有一群西域商人在緊挨著的那間館子里,大嚼著胡餅,就著水盆羊肉。
我觀察他們,一個個從衣冠鞋襪頗為干凈,該是準備出城的客商。
不如,我就先出了城門再想怎么來錢。
心里頭暗暗盤算,悄悄靠近了駱駝車隊。把每輛貨車的蓋布掀個縫,看看里頭裝著什么。確實是三大樣,綢緞茶葉和瓷器。
我跳進了綢緞車,躺在綢緞堆上,閉門養(yǎng)神等著他們幫我?guī)С鼍┏恰?p> 小貨車兒晃悠悠,像是躺在搖籃里,不多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當(dāng)我再次睜眼的時候,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我怎么睡到了現(xiàn)在!
我摸了摸周圍,滑膩膩的觸感告訴我還在綢緞車上。但車子不再顛簸,周圍也不聞人聲,這是??吭谀膬毫税?。
我扒開車圍布,只露出眼睛,確定沒有危險才下了車。
雙腳剛沾地,前頭突然傳來念經(jīng)的聲音。我環(huán)視一圈,確認這是個道觀。
我從后院往前走,繞到了大殿前。
正殿大門敞著,殿內(nèi)極其破敗。
從房梁高高垂下的燈托上,點著幾星油燈。
神像前,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道在蒲草席上雙盤而坐。我心中奇怪,只一人小聲誦念,為何剛才能聲如洪鐘!
我抱著墻偷看了一會,殿內(nèi)的念誦突然停止,似在對我說道:“進來吧?!?p> 其語氣平靜如水。
咦,被發(fā)現(xiàn)了……嘿嘿,怪不好意思的。
我訕訕著往里走,那一直背對我的老道徐徐回頭,我正欲向他問好時,他扭過來的那張臉叫我三魂丟了七魄。
那張臉的兩個眼睛是空空的黑洞,嘴巴大張,黑黃的爛牙歪歪扭扭,散著臭味。然后那嘴越張越大,竟然“嗡嗡嗡”從里面飛出一群蠅蟲來……
一下子頭重腳輕,我栽倒了地上。
可是剎那后又一晃,畫面又變了。
這畫面似夢非夢,我似乎開了上帝視角。
方才的恐怖老道變年青了。一位梳著雙丫髻的道童從我身邊走上前去,將手中滿滿一大碗白色油膏遞給老道。
老道撫了撫他的頭,問他還能再煉出幾碗來。道童答:“回師父,爐房還在提煉,那個大個子挺能出貨,許還有兩三碗?!?p> 大個子?你們是在煉人油?
心下發(fā)怵,我的意識挪遠了幾步退到了大殿一側(cè)。只見身旁的案幾上摞著半成品蠟樣,散著異香。
銀色的蠟燭。是蘋果所提過的銀色蠟燭嗎?
……
待道童出門,我就跟了出去。他在鐘樓下面的地上蹦跳幾步開啟了一道暗門。
暗門開,地下燈火通明,道童踩著緊窄的階梯往下走,而我也準備跟上去……
正要邁步,只感覺我的人中穴傳來針刺之痛!
眼前的樓梯不見了。
我睜開了眼,瞧見一老者手持銀針出現(xiàn)在我眼前。
我怯怯的看著他。
他的雙眼不再是兩個黑洞,嘴巴也不再猙獰恐怖。一切都回歸正常人的模樣。
我未言語,他先開口:“聞不習(xí)慣我觀中的濯纓香,產(chǎn)生了幻覺,嚇壞了吧!”
幻覺?
那一切真實的可怕,你說只是幻覺?心中存疑,卻未敢問出聲來。
我坐起身,額頭還很昏沉。
老道收拾著用過的銀針。然后凈了手倒了碗熱茶給我,適才開口,“你這個小家伙,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我只把偷偷搭乘別人貨車的一段掐出來說。
老道一笑:“你個女兒家男扮女裝,怕不是個江湖混子吧?!?p> 我揮著雙手:“不不,是別人把我拐到京城的,我剛逃走。”
“哦?我倒也得知一件秘聞,不妨說出與姑娘聽聽?!崩系勒Z氣認真:“聞言,前陣子官府四處張貼告示所招來的十?dāng)?shù)個秀女并未直接送入宮中,而是被那北境王帶去了他的離山大營。不知道姑娘與我所說可是同一件事?”
我語塞難言。
他繼而瞧了瞧我的神色,輕聲慢語道:“這北境王與圣上是為叔伯兄弟。他一直轄制北地受降城,抵御突厥來犯。直到十年前,太上皇莫名其妙的迷上了煉丹藥修仙術(shù)。而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疏于朝政。便禪位于五皇子了。五皇子剛滿二十一歲,弱冠不久。因其性格平和,北境王便坐不住了,愈趨猖狂。”
我快嘴一句:“可是非要屠凈辛卯年白露日所生女子,是何道理?”
話音未落我便意識到說漏了嘴。
咳!這老道太過了解人心,用一個秘密來套另一個秘密。
他回到了我的疑問:“我也是不解,但經(jīng)小道消息得知,此事起因乃是北境王的家事,而與朝廷無關(guān)。簡單來說,他想除掉的人是這一日所生,但又不確定是哪一個,干脆就寧肯錯殺,不能失誤。”
“喔……,也就是說他的仇敵跟我是同一天所生,還是個女的,所以用這個辦法,逼得皇上選秀女。”
老道點點頭。
說話間他從柜中拿出一碟素餅請我吃,又意味深長說道:“所以呢姑娘,在離山能幫你脫險的人,你真得感謝人家啊?!?p> 這話把我說的有些慚愧,可,不對,他怎么知道離山的情況,難道他認識左相?
素餅未吃兩口,有人敲門:“師父,相爺派來的人問您那姑娘找到了沒?”
我噴出了一口的餅?zāi)?,“你!?p> 老道一聳肩對我笑笑,“好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