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節(jié),十一月的臺風(fēng),海岸線的海嘯,都阻止不了他要結(jié)婚的事實(shí)。
我躺在床上,躺久了,我都覺得自己像廢人了,聽到有動靜都反應(yīng)都變慢了。
我把頭向上抬,樓梯倒立在我視野里。
水涌進(jìn)了地下室,那水順著門縫,順著樓梯嘩啦啦下來。
s市,每年都有臺風(fēng)暴雨天,是水澇災(zāi)害多發(fā)地。
這個地下室,遲早都會被淹了的。
他會回來嗎?
真希望他回來后,看到我的尸體,會抱著我,痛哭流涕。
地面開始有了一點(diǎn)水位,小垃圾在漂浮著。
門砰的一聲打開了,門口的水大面積的順著樓梯破成水花。
我聽到他著急下樓的聲音,他打開鎖鏈,把我橫抱起來,抱出了地下室。
外面好冷,透過玻璃窗,我看到外面雨還在下,風(fēng)還在刮,夜深的深海汪洋一樣光怪陸離。
“好冷,好冷……”
“我在,我在……”
可你很快就不在了呀。
空氣很濕,墨綠色的沙發(fā)皮,涼的燙皮。
他點(diǎn)了一根蠟燭在我面前,用桌上的電磁爐給我煮湯。
門口小貓尖銳稚幼的哭聲。
他開門一看,嚇了一跳。
我顫抖著身體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
一只病貓,剛剛出生的,小貓臉歪七扭八的,半個身體泡在水里,右眼珠子聾搭在眼皮外。
他從屋里頭拿了一條毛巾,抓起小貓,給它包裹上。又找了個紙箱,把小貓放了進(jìn)去。
小貓一直在哭,像索命一樣。
我搞不清楚他為什么要收留這種貓,就像我搞不清楚,他為什么要收養(yǎng)這樣的我。
他熱了牛奶,倒在小盆里給小貓喝。
“你身體還在調(diào)養(yǎng),我買了條魚,等處理掉屋里面的水,就給你燉?!?p> 他來地下室前應(yīng)該去過菜市場,他把掛在門口釘子上的塑料袋拿過來,把里面的魚養(yǎng)在透明的水缸里,病小貓?zhí)匠隽诵∧X袋。
一條香味撲鼻的魚,給貓兒致命的吸引。
貓兒濕漉漉的病眼盯著可口的魚,嘗試著爬出紙箱,可出了紙箱,它們之間還隔著貓兒害怕的水。
我真想不通,都病成這樣的貓,還會有偷魚的心。
真是可憐……又可惡。
“把那病貓送走?!?p> “為什么?”
“因?yàn)樗胗浳业聂~。”
“你至于嗎?”
“我都快被你遺棄了,憑什么還要求我有愛心。”
“等雨停,不然它這樣出去一定會死?!?p> “就現(xiàn)在!”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貓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在門口弄了個臨時小窩,放在鐵架臺子上。進(jìn)屋后,他也躺在了沙發(fā)上,把我抱在懷里,摟緊。
我安心的窩在他壞里,那只剩一點(diǎn)點(diǎn)的希望又燃起來了。
我不在說貓的事,他只要愿意抱抱我,我是不會胡鬧的。
“你結(jié)婚后,還可以像這樣抱著我嗎?”我對這段感情,簡直卑微到不像自己,可他卻一點(diǎn)機(jī)會也不肯給我。
他閉著眼,紅唇微動,“今晚過后,你就當(dāng)我死了吧?!?p> 養(yǎng)父女關(guān)系都讓他沒辦法愛自己,更何況再多一個已婚身份,他更不可能跟自己在一起。
“你明明活著,為什么要我當(dāng)你死了?”
“聽話,好不好~你會幸福的?!?p> “可我愛的是你。”
“陸地上的小貓愛上海里的大魚?天上云愛上海洋里的水?一個養(yǎng)女愛上他養(yǎng)父?你還不懂嗎?怎么在一起?這根本就是沒辦法融合的兩個物種,非要扣上真愛偉大的頭銜,來挑戰(zhàn)道德底線,你真以為多讀了幾年書就了不起?”
“你愛我嗎?”我又在問這個愚蠢的問題了。
果不其然,他愣住了,并沒有回答。
門口被遺棄的病貓又在哭了,那哭聲拉扯著,在黑夜里,糅雜著孩童音,卻又顯得鬼魅刺耳。
我捂住了耳朵,那凄厲的聲音敲打著腦殼,生生不息。
終于到了我最害怕面對的這天,他穿著西裝革履,里面的襯衫,是酒紅色的,胸口別著一個紅色胸牌。
他還剃了頭發(fā)了,我又想起15歲那年跟他吵架,我跑出去,當(dāng)著他的面,剃掉自己頭發(fā)的夜晚。
也是這樣的季節(jié),這樣的雨季。
也是真是那天晚上,當(dāng)我舉起剪刀準(zhǔn)備刺進(jìn)他脖頸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他。
“地下室的水退了,也消過毒,你不用擔(dān)心。”
我遲緩的點(diǎn)點(diǎn)頭,誰會去關(guān)心一個牢籠是否有細(xì)菌。
他明明知道,只要有他在這個地方,我就不會逃。
“就最后一晚吧,下去下面,明天會有人來帶你出來的?!?p> 我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自己什么時候能出去了。
我只想,拉著他,一起在地獄里面一起待著。
“今晚,怕也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p> 我閉上失望的眼,手放在口袋里,握著一包藥,緊緊的。
“再陪陪我好不好?!?p> “我得回去陪新娘了?!?p> “你真那么絕情。”
他背過身去,不愿意看我。
我在水里快速下了藥,伸出手,遞給他。
“我不渴?!?p> “……”我自己喝了一口,又遞給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么又亂想?”
“我只是看你,今天很累,想讓你喝口水,休息一下?!?p> 他點(diǎn)頭,無可奈何,把水全喝了。
很快,他四肢無力,頭昏腦暈。“你給我水里下了什么?”
我輕而易舉的把他推回床上,把之前他給我的鎖鏈,套在了他四肢上。
我把地下室門關(guān)了,看著眼前待宰羔羊的他,不顧他的掙扎,對著他的嘴巴,親了很久很久。
我仿佛看到從前的他,也是這樣看我的,那眼神怨念很深。
我癱倒在他胸口處喘息著,我們彼此的汗液,體液,交融在一起,讓我絕望而幸福。
“你現(xiàn)在肯定被我感染了。”
他眼眸底色絕望的如黑漆。
“我們在一起吧,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好不好?死也是一起死的。”我總以為這是最后最后最后一次乞求他了。
可他閉上眼,正眼都不肯看我一下。
他全身汗液蒸發(fā)在空氣里,那種濃烈而誘惑力十足的氣息快將我吞噬。
我貪婪的吻他,而他厭惡至極的別過臉。
他手機(jī)響了,是信息,我用他指紋解了鎖。
“你居然要移民!”
我把手機(jī)給他看,“到底是厭惡我到什么地步,才讓你處心積慮的計劃著離開我!”
他沉默不語,看向床頭柜,上面放著他的錢包,很多年了,這個錢包都快爛了,他都沒換。
我胯坐在他腹部上,看著這一幕,嗤笑了起來。
算了算了,誰會愛一個瘋女人,他心里的白月光永遠(yuǎn)圣潔而完美,而我呢,一個為了愛瘋癲到去殺人的魔鬼,他怎么可能會愛我。
那就破罐子破摔吧,既然得不到他,那干脆就毀了吧,大不了,自己跟著他一起走。
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活著都像死了一樣的乏味空洞。
“我想告訴你,你說的沒錯,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小孩,而是一個惡魔。”
我伸手撫摸著被鎖在床上的他,邪治的笑著,“知道我媽媽是怎么死的嘛?”
他睜開眼,詫異的看向我。
“就像你這樣,被鎖在床上,被我爸爸,一次又一次的上。”
“你閉嘴!”
鎖鏈被他搖晃的琳琳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她其實(shí)有好幾次都快跑了,都是我,我不想她離開我,所以我通風(fēng)報信,讓別人把她抓回來了?!?p> “……不……不,你是她的孩子!你不會這樣對她!”他剛剛冷漠的眼忽然蓄滿了淚水,好像只有提到媽媽,這個人的心才不會那么強(qiáng)硬,才會露出他脆弱不堪的一面。
我看著傷情的他歪嘴笑了笑,反問他,“你真的覺得我做不出這種事?”
他直愣的看著我,頭搖也不是,不搖也不是。
“對我來說,那也是愛的一種方式。我愛她,可她跟你一樣,一樣的厭惡我,怨恨我?!?p> 原生之罪,不能饒恕,不可救贖。
“我打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每時每刻都生活在地獄里了,你怎么能妄想一個從出生之日起就沒有得到過愛跟陽光的人,以正常的方式去愛,或者用正常的方式去原諒自己的不被愛?”
我從床頭柜里抽出一把剪刀,狠狠的刺在棉花枕頭上。
“你還記得這把剪刀嗎?”我把剪刀放在他脖子上,“15歲那年的雨,真的好大。你第一次抱住我,讓我誤以為那場雨洗刷掉了我身上那些骯臟,得到了眷顧。
沒想到,根本不是,那只是剛剛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