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她時不時地用那方粉藍色的繡帕掩住皓齒,一雙明眸杏眼含情脈脈,目不轉睛地望著柳一葦,她這副樣子實在太美,和銀雪的側顏毫無差別,讓我在心中無數次想要沖動地抬起手去輕撫那細膩無瑕的臉。但她那喜上眉梢、由衷的微笑卻太過閃耀刺眼——無論是銀雪還是她,都不會把這種眼神投向我,她們都更喜歡柳一葦的風度翩翩,幽默連連??墒俏矣稚岵坏门查_視線,只得借著酒勁兒光明正大地“色”瞇瞇地靜靜看著,我早已被她一箭穿心,血肉模糊,裂痛陣陣,真是多情卻被無情惱。
我心不在焉,再加上喝了酒的緣故,對這慢慢一桌的美食并不上心,宴席全程除了偶爾回應孔大的問話,我連話都不說,完全淪陷在自我的情緒泥潭里不能自拔。
宴會結束后,孔大本想派家丁再用馬車或者轎子把我們給送回小院,但柳一葦吃得有點撐,我也有點醉,我倆都怕被顛簸得吐出來,便謝絕了他的一番好意,一塊兒慢悠悠地蹓跶回去了。
一路上我們閑聊,沉默許久的我首先問道:“一葦,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長得和銀雪一模一樣的姑娘孔芳?”
聽到我的問題,柳一葦“哈哈哈哈”仰頭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我有那么可笑嗎?”
“我沒笑你啊,我在笑我自己能掐會算,看你憋了這么半天,早就預料到你會問我這個?!?p> 我被他猜中心事,默不作聲。
他繼續(xù)說道:“你看上她了?還是拿她當陸銀雪了?老實說,我也喜歡她那小模樣的,但是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又不像你,按著一個咬住就不撒嘴,我不會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個大森林的?!?p> “不過嘛!”他說完后突然發(fā)覺不太對勁兒,又立刻找補了一句:“萬一她看上我了,這情況可就不一樣了,一個是你情我愿,一個是強扭的瓜不甜。”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明知故問。
“你這是明知故問!”
空氣中又陷入一片寂靜,唯有我二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青石小巷中回蕩,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軍訓那年。他見我又啞巴了,便像小時候一樣邊走邊撞我,一下子將我的思緒撞回了遙遠的幼年……
那是我上育紅班的第一天——姑媽習慣把幼兒園和學前班統稱為一個有年代特色的名詞“育紅班”。
下午陽光燦爛,音樂老師遲到了,就在其他同學都背著手、直著腰恭恭敬敬地等待老師的時候,我和柳一葦竟然打破嚴肅的氛圍,他一句“出去玩?”我一句“好哇走”在空蕩蕩的教室里余音裊裊,我倆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塊兒出門了!因為教室在北面,而最南面是一排骯臟不堪的土廁所,中間隔著一個塵土飛揚的操場。我們并無目的地,也并不想上解手,就想在外面多耗會兒時間,便一致決定上廁所繞一圈——現在想想,也真是年少不知惡臭味!我在左,他在右。我記得那天他穿了件土掉渣的綠色的牦牛絨馬甲。回來的路上,我仔細端詳了他的臉,陽光之下,白白瘦瘦的,兩個大黑眼圈和膚色形成強烈對比,異常明顯,真不知道他一個小孩子哪兒來的夜可熬。遠遠地,我們望見老師矮矮瘦瘦的身影站在教室門前,可在那個尊重到懼怕老師的年代里,我倆竟一點也不害怕,還是慢慢悠悠地一走三搖晃,他還總是撞我,我也不服氣,也撞他!我開始以為他是故意的,后來發(fā)現,他是真走路跑遍,跑偏的方向和地轉偏向力的規(guī)律正相反——北半球向左偏,南半球向右偏……
“看你嬉皮笑臉的,在想什么好事兒呢?”柳一葦打斷我的思緒,玩味地看著我。
“沒想什么。你說,我們真打算在這個世界過下去了嗎?我想我姑媽了?!?p> “唉,過去這么久了也不知道家里人都怎么樣了,說句心里話,我也想家,想我那家中的老媽媽!你還別說,我昨天晚上還夢見我爸媽了呢!”柳一葦聲音也有夾雜著些許傷感。
我試圖讓氣氛活潑一些,不想讓我們的情緒被悲傷裹挾,便調侃道:“你在青樓溫柔鄉(xiāng),摟著一玉體,應該做春夢才對?。∧氵@孝心不合時宜!”
“得了吧!春夢是給你這樣憋住的人準備的,我這樣縱情聲色的,不用到夢里意淫?!彼l(fā)現我是在故意逗樂,心領神會后“禮尚往來”道:“你說同樣都是床,怎么你那床只能用來做夢,我這床就能用來馳騁呢?而且你說錯了,昨晚哥們兒可是左擁右抱呢!”
我聽得憋紅了臉,果然在“風流”和“下流”這兩件事上,跟他比我都望塵莫及。
“以后跟我別開這種玩笑,你這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搬起石頭來砸腳嘛!”說完,他又是一陣清笑。
招惹出他這一套話我也是后悔萬分,可說出去的話猶如覆水難收,只好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不要再做自己不擅長的事了。
不知不覺就快到通往家里的小巷口了,柳一葦忽然停下了腳步,指著旁邊一小樓笑著問我:“今晚你是要回家呢,還是跟著哥們兒屁股后頭開開眼,見見世面?”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三個篆書大字,才被涼風冷卻的面頰瞬間又變得紅通通、熱哄哄的了。
“要去你自己去,我回家了!”說完,我便繞開他想要迅速地遠離這煙花之地。
“得了,得了,我今天也回家吧!眼看這天要黑了,你一個人走的話萬一遇見個打劫的,你這種戰(zhàn)五渣豈不是白送人頭?我還是跟你一塊兒回去吧!”
“嘿你慢點??!跑那么快干什么!”柳一葦小跑著跟上我,問道:“這又不是什么大事,食色性也,你至于那么糾結嗎?”
“當然了!這不是隨便找個什么人就能做的事,必須要和所愛之人在一起才可以!”我堅定地回答他,對待一切事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與堅持。
“好吧,像你這樣的人可不多了!我可沒你這么清高,潔身自好,我是來者不拒的,人生短短數十載,真正的青壯也就這么十來年,我可不能辜負自己這副好身體呢!嘿,到家了!我來開門”
我一個箭步走上前去,背靠著門把他堵在外。
“蔣其淵你怎么了?”
我盯著他的臉把他看得發(fā)毛,直告饒:“怎么了啊,有事說事,還是,我錯了行嗎?所有的爭吵都是你對!行了吧!”
“你是不是沒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