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堂中那女官得了太后允許,這才開了口:“婢子,沁涼殿掌事劉樂康,見過南淑儀?!?p> 南嫘聽了,心里咯噔一下。沁涼殿,姓劉的掌事,此人是先皇秦充容的那個忠仆。如今,她可是投靠了阮問心的。
南嫘定了定心,決定先聽聽她要說什么,便問道:“你是沁涼殿的掌事?我記得,我從不曾去過沁涼殿,也并未見過你。你有何事要秉我?”
劉樂康此時,才抬起臉來,她雙目微凸,雙頰凹陷,再加上斑白雙鬢,面目顯得很蒼老,但她眉峰向上,眼神很厲,嘴唇很薄,緊緊抿著,看起來是一副執(zhí)拗偏執(zhí)的面相。身上裹著一件灰藍布衫,洗得發(fā)白,袖口處被磨得條紋稀疏,袖下露出的雙手,溝壑遍布,粗糙得仿若老人的手。看來,這個劉女官近些年來,過得很艱辛。
劉樂康開口,聲音有些粗啞,她道:“婢子身份卑微,又于荒殿奉職,您沒見過婢子,也屬正常,但是,婢子卻是見過南淑儀的?!?p> “哦?”南嫘道:“你何時見過我?”
劉樂康答道:“奴在前些日子被派到沁涼會上去侍奉,在去瀛洲閣的路上,見過南淑儀,當時,南淑儀正在嚴詞訓斥一個小內侍,婢子見南淑儀心情不爽利,便沒敢打擾,繞路走了,故而南淑儀沒見到婢子?!?p> 南嫘想了一想,便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當初在去沁涼會的路上,碰見林順儀和虞才人爭執(zhí),借故訓斥朝安一事。當時,自己是要試探常曦殿里剛送來的宮人們,哪些是別人派來的眼線,所以言辭尖刻,以觀他們反映。沒想到,那一幕竟然被劉樂康看到了。她今天這么刻意提起來,聽著倒像是在揭發(fā)自己苛待宮人。
南嫘知道,太后出身士族,看人時,重品行,講心胸,認為高位宮妃,更該起表率作用,不可任性妄為,最見不得宮妃苛待宮人。自己過去行為審慎,做事規(guī)矩,雖受寵但不爭寵,到是很入太后青眼。只是,自從自己為了復寵,擾了太后壽宴開始,太后就不再待見自己了。
可即使不待見,太后也不會妄加指責吧。劉樂康所說的朝安一事,自己當初只是訓斥了幾句罷了,哪里就到了苛待的地步?何況,朝安現在可是升任了常曦殿掌事,蕓香因他年紀小,多番照顧他,自己也常常賞賜他。他哪里就被苛待了?劉樂康這一狀告得不是時候,如果早些天,她可能還真要得一個苛待宮人的名聲,可惜,在自己查清了各個宮人的底細后,已經沒做過那些故意為難的事了。在她殿里服侍,賞賜多,還能受到各方的巴結討好,現在誰還會怪自己嚴苛?
“莫不是劉女官看錯了,南妹妹向來是個溫厚之人?!蹦湘羞€沒答話,坐在太后身旁的劉麗妃卻開了口。
劉麗妃見南嫘靜默著,并不反駁,太后的面色又愈加不好,便出言幫忙。在她印象中,南嫘一直是個端方知禮的女子,南嫘受寵多年,卻從不恃寵生嬌,只偏安一隅,寵辱不驚,是她在后宮中難得欽敬的人,她并不信劉女官對南嫘的種種指責。
劉樂康卻一板一眼回道:“婢子看得很真切,當時,南淑儀的貼身侍女蕓香也在一旁,還跟著一起責罵那個小內侍,因那小內侍年齡很小,也不過十三歲罷了,婢子見他可憐,這才記憶深刻。”
南嫘不得不承認,劉樂康很會告狀,她這幾句話,讓自己苛待宮人的形象又深刻了幾分,畢竟,連貼身侍女也跟著責罵宮人,還是個年齡尚小的宮人,自己這個主子恐怕嚴苛更甚。
“你可有話分辯?”太后轉向南嫘,神色凌厲地問道,顯然,太后已經相信了劉樂康的話。
南嫘想不明白,不過是責罵幾句,太后便如此介意了么?闔宮上下的宮妃,哪有沒斥責過宮人的?怎么到自己這里,仿佛就十惡不赦了似的,還值得劉樂康專門來告這一狀?但事情沒有明了之前,南嫘也不敢輕視,她便開口道:“妾確實有話分辯?!?p> 太后看著南嫘,面色依舊沒有緩和,仿佛南嫘還沒開口,太后就認準了她是狡辯了,太后冷聲道:“你有何話分辯?”
“稟太后,劉女官說的沒錯,前些天去沁涼會的路上,妾確實是責罵過一個小內侍,不過……”南嫘話鋒一轉,道:“妾雖說嘴上有時候不太饒人,但從不做苛待宮人的事。劉女官所說的那個年紀尚小的內侍,名叫朝安,如今已經被妾升任為常曦殿的掌事了,妾并不曾苛待于他?!?p> “掌事?”太后有些訝異,她反問道:“你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內侍做一殿的掌事?”
南嫘頷首道:“太后若是不信,自可以派人去查,朝安升任掌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是扯不了謊的。”
“那也不必?!碧笾?,南嫘沒必要為了反駁劉女官的話,就撒一個那么容易被拆穿的謊言。
南嫘見太后信了,便又轉頭朝著劉樂康道:“劉女官若是信不過我,覺得我說的這個朝安不是你那天看到的小內侍,我也可以把人叫來,讓你辨認。可好?”
劉樂康卻并未就此事糾纏,她果斷道:“婢子哪里敢質疑南淑儀,自不必勞煩朝安公公走這一趟了?!?p> 南嫘看劉樂康被自己反駁了,神色卻鎮(zhèn)定自然,絲毫不見驚慌,便覺得劉樂康恐怕還有后招。果然,劉樂康接著又說道:“不過,南淑儀說此事是婢子弄錯了,您只是嘴上不饒人,那么,婢子另有事稟報,南淑儀可以再解釋一下,這一次,是否只是嘴上不饒人了?!?p> 劉樂康轉頭朝太后拜道:“太后,婢子乞請將人抬上來?!?p> 太后瞥了南嫘一眼,便抬手示意菱若道:“去,讓人把她抬過來吧!”
南嫘聽二人對話,只覺得云里霧里,她并不知這二人口中所說的人,是指的誰。怎么還需要抬上來?需要被抬上來的人,要么是殘疾,要么是重傷不能動彈,要么就是死人了,南嫘可不想自己牽扯進命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