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南嫘抬眼看了小五一眼，見她手中端著一個大食盒，知道她順利取回了蔗糖，便問道：“司膳司可曾為難你？”
“哪能呢，”小五放下食盒，回話道：“別說為難了，奴進去剛開了口要蔗糖，還沒來得及解釋領的分量超出份例這事兒呢，那主事女官便盛了滿滿一罐子蔗糖恭恭敬敬地給了奴?！?p> “果真？”南嫘略無奈地笑了一下。尚食局的領事者是孫燕華，上行下效，她底下的主事女官也都和她一個脾性，對上奉承攀附、對下欺侮壓制，她們見自己如今風頭正盛，便爭相來巴結，誰也不講究什么份例不份例了，想當初，自己被禁足的時候，蕓香每次去取膳食，可是都要被刁難一通的。整個尚食局，也只有月娘是異類了，但她卻也因為不肯同流合污的性子，明明醫(yī)術精湛卻始終不得重用，如今自己得勢，也要想個法子讓月娘的地位再提一提才好。
“是呢，她那速度快得，奴都沒反應過來?！毙∥妩c點頭，那往日總是繃著，略顯嚴肅的面容，也帶出點笑意來。
南嫘便問道：“既如此，為何去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小五答道：“奴剛要出來，便遇見了去司膳司巡查的孫尚食，她聽一旁的宮人說奴是常曦殿的，便攔下奴，說是司膳司新制了一些蒸點，本想著派個人給淑儀送過來的，但既然奴去了，便讓奴一起帶回來，給淑儀嘗嘗鮮?！?p> “是什么？”南嫘問道，孫燕華自從上次進獻了四道珍饈得到自己的稱贊，便開始三不五時地送美食珍饈過來，倒是讓自己享了不少口福。
“淑儀，您看?！毙∥灏咽澈写蜷_，將食盒內(nèi)的碟子端出來，一一擺在桌上，一共四個碟子，每個碟子里都放著一道精致華麗的蒸點。
第一碟上是一個花朵狀的蒸糕，小五指著那蒸糕道：“淑儀，這是‘七返膏’，孫尚食說做這道糕點，要用軟面團涂上油膏，然后折疊翻轉制作，需要層層疊疊涂抹翻轉七次，然后放進蒸籠里蒸制，才能成型，所以才叫‘七返膏’?！?p> 南嫘夾起一口嘗了嘗，口感蓬松，味道香甜。
小五又拿了第二碟，碟子上放著一個長條狀的蒸卷，用刀切成一段段的，整齊擺放著，隱約看到斷口處顯現(xiàn)出一段白、一段黃的相互交織的顏色，小五接著介紹道：“這是‘金銀花夾平截’，是先把面團搟制成面皮，再把提前剔好的蟹黃、蟹肉放在面皮上，卷起來，用刀把多余的部分切除，切成一個長卷子，再小心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的，上籠蒸熟了，就變成了這道蒸點?！?p> 這道蒸點里的蟹味很濃烈，南嫘嘗了一口，并不是很喜歡，便放下銀箸，抬了抬下巴，示意小五繼續(xù)拿下一道。
小五便把第三碟拿出來，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蒸點，圓圓的一個臥在碟子中央。小五道：“這是‘天花饆饠’，外面是面皮，餡料里放了米粒、天花蕈粒，還有九練香?！?p> 南嫘聽了很感興趣，她頗喜歡吃天花蕈，于是未等小五說完，已經(jīng)下箸夾起來嘗了，口中清香四溢，南嫘很是滿足。
但是，等第四個碟子拿出來，南嫘卻蹙起了眉，這碟子里的蒸點顏色白嫩，晶瑩透亮，上面鑲嵌著紅彤彤的棗子，看起來倒是精致，但問題在于那些棗子擺成的形狀，那是一條龍和一條鳳的形狀。南嫘指著這道蒸點，問道：“這道糕點叫什么？”
小五回道：“這道蒸點叫做‘水晶龍鳳糕’，是糯米蒸制的，孫尚食說這道蒸點是專門為淑儀研制的，一定要奴最后拿出來，給淑儀隆重介紹呢！”
“哼，這個孫燕華！”南嫘冷哼了一聲，放下手中銀箸，道：“其他的留下，這道給她退回去?！?p> 小五愣了一下，顯然不明白淑儀正吃得高興，為什么忽然變臉色了，但她是個不會多嘴的人，就準備應了諾，去收那盤蒸點。
方谷月站在一旁，觀察小五，覺得這個小五雖然看起來身強力壯，聽說又有拳腳功夫在身，但腦筋不怎么轉彎的樣子，她只會一絲不茍地按照淑儀的吩咐做事，卻不會思量淑儀為什么這么做，怕她過于木訥，不能精確傳達淑儀的態(tài)度，便決定開口提點她，方谷月朝著南嫘開口道：“南淑儀，恕婢子多嘴問一句，這道蒸點看著挺喜慶的，又有個好口彩，還是孫尚食囑咐了專門給您蒸制的，怎么一口不嘗就要退回呢？”
“方典藥見笑了。”南嫘知道月娘的用意，便順著她解釋道：“也不是我脾氣刁鉆，不合我口味了就故意為難孫尚食，你們尚食局做事啊，向來是很勤謹?shù)?。不過，這一次，實在是孫尚食的熱情啊，我招架不住了。我如今被圣上寵幸，所以才得到這許多優(yōu)待，若是過于驕縱，不知進退，是要被圣上厭棄的！”
“這是從何說起啊？”方谷月故作驚訝道：“孫尚食不過送了道蒸點過來，怎么就扯上了驕縱、不知進退了呢？”
南嫘指著那道水晶龍鳳糕道：“比如，這個新制成的蒸點，孫尚食說專門為我研制的，可是這蒸點上是什么圖案？‘龍鳳呈祥’?。∵@樣圖案的新制蒸點，按理，應該先進獻給圣上或者皇后，即使如今后位空懸，這樣的東西也不是我的身份可以消受得起的！孫尚食這些日子一味奉迎我，卻沒有個度，竟送了這樣的點心過來，別人還以為是我吩咐了她研制這樣的東西，疑心我覬覦后位呢，可不是要害了我！”
方谷月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道：“原來如此，是婢子魯鈍了?！?p> 小五聽了兩人對話，也明白了淑儀的意思，趕緊上前收了那碟子蒸點，準備退回去。
南嫘見小五收起了蒸點，又吩咐道：“小五啊，再給我?guī)Ь湓捊o孫尚食，告訴她‘各安其位，各司其職’?！?p> “誒，奴曉得了?！毙∥遐s緊點頭，又把食盒里裝了蔗糖的罐子拿出來，在食案上擺好，道：“淑儀，蔗糖?！?p> 南嫘頷首道：“蔗糖就放在那里，你快去吧！”
小五應了聲便走，與進門的蕓香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