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二去,日子漸久,夏子和崔玲、王葛根就成為了較要好的朋友,但是她和秦三石之間,始終保持著恰好的距離。
平時在學校的時候,她看到秦三石也不會主動去打招呼,夏子是覺得她和秦三石之間并不能算做是朋友,即使秦三石偶爾給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淺淺地回應過去。
盡管如此,晚上他們還是會互相等著彼此同路回家,這是夏子、崔玲、王葛根和秦三石四個人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有時候四個人也會變成三個人或者是兩個人走。王葛根是個放學就想立馬回家的人,沒有什么耐心,他一般等不了幾分鐘就要走,因為他媽媽叫他回家吃夜飯,雖然夏子并不明白,王葛根又不是營養(yǎng)不良,干嘛要大晚上還要吃飯。
很多時候夏子和崔玲都會在教室里寫作業(yè),等她們出校門的時候就基本見不著王葛根了,只有秦三石站在路燈下,抱著一棵樹轉圈圈。
夏子和他說:“以后我和崔玲要是超過十分鐘沒出來,你就先和王葛根走吧?!?p> 秦三石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說:“他是要趕著回家吃飯的人,而我沒有什么事,等著也沒事兒,而且不是約好了要一起走嗎,我可不能做一個失信的人?!?p> 明明某些人就有好幾次一聲不吭地走了,比王葛根還不靠譜,偏偏還凈說些好聽的話。
夏子暗暗腹誹,也不拆他的臺,畢竟這也算是秦三石嘴里吐出的為數(shù)不多可以聽的人話。
但她,崔玲和秦三石的三人行非常尷尬,沒有了王葛根講笑話調合氣氛,基本上就是夏子和崔玲手挽手,聊得熱火朝天,秦三石一個人以不近不遠的距離跟在她們身后,一言不發(fā)。
夏子倒不覺得這樣有什么問題,但崔玲還是比較考慮秦三石的感受,偶爾也會回頭看看,看秦三石走丟沒有。
她有次就直接問秦三石:“你聽我們講話,有沒有覺得很無聊?”
秦三石在光夜里笑得燦爛,摸著頭頂說:“不會啊,你們聊就好了,不用管我。”
夏子心說:我本來也就沒有管你。
其實有時候,夏子都會替秦三石覺得尷尬,他就像個木頭一樣,也不吭聲,尾隨在她們后面像個跟屁蟲一樣,弄得有時候她和崔玲聊個女生之間的話題,都要悄悄耳語,屬實不方便。
所以,后來每次她們要聊這種話題的時候,夏子就朝崔玲使使眼色,崔玲就干咳一聲,叫秦三石回避一下,秦三石就懂了,和她們拉遠一段距離,乖乖的跟在后面走著。
那個時候夏子就感覺,崔玲和秦三石之間就像一對姐弟一樣。而事實也是這樣,秦三石比崔玲小,崔玲也一直把他當?shù)艿?。但夏子又想,自己要是真有秦三石這種嘴欠的弟弟,肯定會被活活氣死。
有時三人行也經常變成兩人行,秦三石和王葛根都是常有的“失蹤人口”,夏子就只用等崔玲和她一起回家了。
每次到菜市場口要和崔玲分道揚鑣的時候,夏子都很依依不舍。
從菜市場那個巷口下去,下兩段樓梯,再經過菜市場鋪點,就到夏子租住的房子了。
菜市場鋪點就是在露天壩里搭起的一些塑料棚和鐵棚,輪到趕集的那天,就會好多人在那里買菜賣菜。塑料棚下是擺賣蔬菜的鋪子,把編好的那種竹篾板就地一鋪,就成了一個攤兒,而塑料棚后面的鐵棚子,是賣肉的攤,平時那些肉販子就在鐵棚子里面的石臺上宰肉。
夏子很害怕血腥的東西,也很怕黑,那段路沒有燈,暗得很,巷口的風又大,直往人的袖口和領子里鉆,在夜晚里,那個地方陰氣森森的,格外瘆人。
有時候夏子運氣“好”還會踩到一攤血水,那是肉攤販子清洗石臺的“佳作”,可別提她當時有多惡心了。
夏子又喜歡聽別人講鬼故事,就經常莫名其妙聯(lián)想到一些恐怖的東西,在經過那段路的時候,她只能塞上耳機放著歌,強裝鎮(zhèn)定地快步穿過去,每走一次都感覺是對心理極大的折磨。
她很想有人陪著她,但她又不肯對崔玲說叫崔玲陪她走一程,想到崔玲的家住得還要遠些,她就有些不忍心,沒辦法,每次都只能硬忍著恐懼走回去。
晚上放學的鈴聲剛響過,就有不少人急急忙忙走出教室,有人是趕著回宿舍接水洗臉,不然人一多就要等很久才能打到水;有的人是急著趕到校外吃夜宵,多半是男生,因為只有晚上放學的時間他們才可以隨意出校門,并且時間也很短暫,熄燈鈴一響,就會有值周老師或者班主任去查寢人數(shù),他們再貪戀外面的花花世界也只能認命地回寢室去。
教室里很快就只剩了寥寥幾個人,崔玲把黑板擦干凈,就問夏子要不要走。夏子抬起頭,甩甩寫酸的胳膊,對崔玲說自己作文還有一半沒寫完,她說要是崔玲等不了可以先走,待會兒她會把教室門鎖好。
崔玲也是有事,就對夏子說:“那我就先走了,你記得關好門窗,一個人回家要注意安全。”
夏子“嗯”了一聲,就又低下頭寫作文去了。
等夏子寫完作文出了教室后,才發(fā)現(xiàn)教學樓里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只有那么一兩間教室的燈還亮著,不知道那個班的人是打掃衛(wèi)生還是干什么,整個校園里也只有一些從學校外面吃完夜宵零零散散回宿舍的住校生,還有一些人在外面的街道上游蕩。
夏子和崔玲他們同路以來,就和姐姐說了以后她都跟同學一起回家,估計這個時候姐姐也差不多已經回到出租屋了,夏子想想有些無奈,抱緊手里的書就走出了校門。
剛走了沒幾步,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頭,她回頭一看,居然是秦三石。
“秦三石,你怎么還沒回去?”
“我在等你啊?!?p> 夏子有些詫異,道:“你沒有碰到崔玲嗎?崔玲她沒跟你說?”
“說了,她說你在寫作業(yè)?!鼻厝咽掷镆黄克f給夏子,說:“上次沒給你買,這次記著了。”
原來他還惦記著這事兒呢。
夏子掂掂手里的書,表示自己騰不出手來拿,秦三石只好替她先拿著水,他問:“你拿這么多書干嘛?不嫌重嗎?”
“回家背單詞?!?p> “果然是好學生,回家都要學習,不像我們,巴不得早點放學多玩會兒?!?p> 夏子沒應聲,就往前走,秦三石也跟了上來,似乎是覺得夏子抱的書份量很重,又說:“要不我?guī)湍隳冒???p> 夏子繞開了秦三石過來拿書的動作,說:“不用了,謝謝。”
秦三石也摸摸頭,不好再說什么,兩人就并排著走,好久都不說一句話。
“你等了很久吧?”
夏子打破了沉默,她有些在意這個事。
“額,也沒有,我中途還去吃了一碗蛋炒飯,剛好吃完回來就看見你出校門了?!?p> 秦三石說完,還打了一個飽嗝。
夏子稍微寬了心,如果秦三石真的等了她那么久,她就會覺得良心不安,總感覺好像欠了他什么一樣,聽他這樣一說,她也抵消了心頭的不安感。
他們兩人邊走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全都是秦三石在找話題,而夏子只是“嗯”“哦”“地應著。
最后秦三石有些受不了了,他吐槽道:“你是無話可說嗎,一直“嗯哦”的,拜托,你這樣會把天聊死的。”
“那要不然你說,我聽好了?!?p> 夏子這句話是認真的,因為她的確無話可說。
秦三石被夏子嗆到急眼,質問:“你不是每天和崔玲挺能聊的嘛?怎么和我就聊不起來?”
“那不一樣。”
“都是人,哪兒不一樣了?”
“你是男生?!?p> “靠……你這是性別歧視!”
秦三石氣得差點跳腳,他穩(wěn)了穩(wěn)呼吸,頓了幾秒,又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能說“嗯”“哦”的字眼,我和你說什么,你都不可以太敷衍?!?p> 夏子下意識“哦”了一聲,又改口說:“好?!?p> “這個字也不能說!”
“哦?!?p> “……”
秦三石直接就崩潰了,也放棄了和夏子交談,他在反思自己上輩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才會遇上夏子這么難搞的女生。
夏子不知道秦三石在想什么,只覺得秦三石不再吵她了,她樂得清閑。
這段路走得比平時還要慢了許多,但最終兩個人走到了那個熟悉的巷口,夏子說:“我到了。”
秦三石也停住了腳步,看著夏子,問:“你住在新街嗎?”
夏子點點頭,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好吧,你,注意安全?!?p> 夏子淺淺地應和,看著黑燈瞎火的菜市場,鼓起勇氣,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誒,等等。”秦三石快步躍下了樓梯,對夏子說:“你的水,差點忘記給你了?!?p> 夏子說了聲“謝謝”,接過水,夾在書本和胸口的中間,繼續(xù)往樓梯下走。
“要不,我送送你吧,這么黑,我怕你一個人會害怕?!?p> 秦三石說罷,也不顧夏子拒絕,搶過她懷里的書,徑直走到了她前頭。
夏子有些惱怒,試圖搶過自己的書,但秦三石把手舉得老高,她根本就碰不到,兩個人就這樣打打鬧鬧的走過了菜市場,在四周空曠的夜里,秦三石的笑聲猶為地肆意,夏子沒有察覺到自己剛剛不知不覺中就忘記了害怕。
“好了,就送你到這兒了,我也該回去了?!?p> 秦三石把書交還給夏子,轉過身就要走。
“誒,那個……謝謝你?!毕淖娱_口,有些不好意思。
秦三石一愣,轉而哈哈大笑,說:“我不喜歡有人跟我說謝謝或者是對不起,尤其是……反正以后呢,你就不要跟我這么客氣了。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記得蓋好被子,不要著涼,就這樣,晚安?!?p> 夏子還沒來得及說話,秦三石就拔開腿跑走了。
尤其是……什么呢?她想。
她就站在出租屋的門外,懷里還抱著書,她拿起懷里的水一摸。
真好。
那瓶水,是常溫的呢。